说话间, 迅速扫视了一遍屋内。 沙发上乱堆的脏衣裤间, 混了一把火钳,这玩意, 二三十年前家家户户用碳炉的时候, 是用来夹烧红的煤饼的, 他从旧物市场花三块钱收了来, 一是怀旧, 二是,火钳的头磨得尖尖, 捅人捅狗都好使——狗这种东西最烦了,见着他总要狂吠, 好像侏儒就特么低人一等。 桌底下一排锅碗后头, 藏着一把田径发令枪,是去体校收废品时搞到的, 他脑子灵, 到手之后换了点零件, 一通捣鼓, 装上硫磺木炭等等, 又能用了。虽说不如真家伙好使吧,拿来唬人足够。 没办法啊,生存不易,他这行,本就是社会底层、多冲突纠纷,他这身量,又在鄙视链底端,不多几个心眼子,头上挣不出天、脚下踏不牢地。 剪刀也好使,一捅两个眼,再用力点,还能两点连成线,线间涌出血,像通了小运河。 陈琮结完账,抱着那盆花出了门。 那头没回,估计是还在生气。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两个字。 回了就放心了,陈琮揣好手机,抱着花打车回金鹏。 因为金媛媛跳楼,宾馆门廊的玻璃雨篷砸坏了,搭了脚手架待修复,出租车开不过去,停在对面街边。 入夜了,金鹏灯火通明,高处那条“预祝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阿喀察站)圆满成功”的大红横幅还在,就是被夜风鼓卷得翻了边。 有个睡前遛弯的大爷背着手从陈琮面前经过,过了会,又背着手踱回来,看看他又看看花,朝花努了努嘴,问:“卖吗?” 他打定主意,如果大爷真的一时意气掏钱要买,他就再加一句:“是花盆1800,花还得另算。” ——有病。 入吧,因为,根本没得选。 以及,梁婵前两天还要“勇擒”他呢,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送药烛又是约逛街,总不会是迷上他了,多半是梁世龙授意的。 再说了,现在网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人生之强大不在于能够抗拒不想走的路,而在于每条路都能走得游刃有余、还能玩出花来——凡事往好处想,入这个会,也不亏。 有了这条,他那个店可谓上足了保险,自己即便不着四六,老王和小宗也能把生意撑得有声有色。 怀胎、大补之类的不奢想,小补他就心满意足。现代社会,内卷高压,大多数人不是身体出状况就是心理有问题,他能在“小补”的助力下,始终情绪稳定、身心健康,以及头发茂盛,就足以笑傲9999的同类了。 他不傻,昨天晚上,他一锥子下去,那团邪诡的黑影瞬间消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寿爷是好事,于姜红烛可未必。 肖芥子一脸想打听什么的表情,问他对协会熟不熟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敲警钟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他无意中已经成了姜红烛的眼中钉了,那“人石会”,无疑是最好的结盟人选。 他想看看,陈天海到底想干什么。 八年前的那封留书里,陈天海说要去寻找“诗和远方”,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样迷人的“诗和远方”,让这老头偷了东家盗西家,对儿子不挂念,对他这个当孙子的似乎也没手软。 陈琮象征性地跟兰花最高最盛的那一簇握了个手:“那就这样说定了,入会!卧槽……” 陈琮做贼一样,赶紧把花揣进兜里,又四下看看。 他吁了口气,嫌弃地看那盆花。 肖芥子很快就到了苗千年住的那条破巷。 苗千年居然没在巷口等她。 这人像块腻滑的老猪油,殷勤到让人反胃:如果约在家里见,他必会早早到巷口迎等;跟你说话的时候,各种谄媚奉承,但会不自觉越凑越近;“无意”中碰到你的脸、头发或者身体时,会一脸惶恐地后退道歉,但眼底分明闪烁着那种揩到油之后的沾沾自喜。 她明里暗里治过他,但苗千年仿佛有什么受虐癖,被治了也甘之如饴、我行我素,反正怎么下手都只恶心到了自己。所以现在,肖芥子对他的策略是:能不见就不见,能电话就电话,实在要见,当他透明,撂下话就走人,绝不多啰嗦一句。 肖芥子走进巷子,脚步不自觉放轻、放慢:巷子深处,苗千年那间破屋的灯亮着,这是搞到煤精占卜镜、自认为是个功臣,摆起谱来了? 肖芥子猝然止步,下一秒,飞快蹲下身子避到暗处,一颗心跳得厉害。 约了她的同时还约了别人?这有点不太讲究了吧。 巷子里都是收来的各种废旧家具、电器,她脱掉碍事的棉服,迅速折好,拉开一个旧衣柜的门放进去,又拣了把扳手,猫着腰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一处。 居然不止一个人,肖芥子心中一沉。 门开的刹那,肖芥子避进一堆叠靠的旧椅子和床垫背后,这里的角度有点刁,视线也偏低,只能隐约看见下半截门内。 那个开门的男人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往门内走,裤子上被血浸了一大片,脚边还不住往下滚落血滴。 边说边用力往脚边狠踹了一记,那里有一大坨用黑色垃圾袋和透明宽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被踹得晃了一下,继而一动不动。 光影有明暗变动,是那个年轻男人往门外走,肖芥子下意识后避了一下:不过他只走到门边,倚门而立。 他擦的,是镜片上溅上的血。 肖芥子眼睫轻动,喉间微微滚了一下。 屋里的男人瓮声瓮气:“问什么?” 说到这儿,他很斯文地戴上眼镜、转向屋内:“把他手机给我,我看看他之前都跟谁联系过。” 肖芥子暗叫不好,苗千年的手机是老式按键的那种,随翻随看,压根就不用什么解锁密码。 肖芥子叹气,手机在她的棉衣里,事发太仓促,没顾得上拿出来,一并折进去放进柜子了。这个教训告诉她,做一些隐秘或者危险的事时,最好把手机调震动或者静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又说:“火钳给我。” 肖芥子看到,这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长头发,上身也穿着西服,大概是因为刚刚动过手的关系,西服和内搭的衬衫袖子边沿都上卷,露出精壮结实的一节栗色小臂。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