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全家目前仅有的稳定收入,妇人的慌乱不含一点水分。同时,她匆匆赶到学校,目不斜视路过一个低头驻足的怯懦黑人女孩,眼底的嫌恶也一点不假。
都怪这群移民!她恨恨地想。
为什么要怪移民,说到这一点,还要追溯十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异能)大战。
那次大战和这次不同,法国是当之无愧的战胜国,瓜分战败国获得了相当的利益,退伍英雄奖章奖金收到手软,但是有一点招致了众人不满:去军工厂的肥差已经被战时过来的殖民地土着抢完了。
企业决计不可能放弃任劳任怨的便宜移民,转而捏着鼻子请回工资高屁事多的本地大爷。法国政府决计不可能为着一群贡献那点微末GDP换谁来都可以替代的普通民众,跑去得罪支撑国家运行的纳税大户。
不,别说政府向大户增税多向下发钱缓和关系了,议会连一条建议大企业增设岗位优先录取退伍军人的法案都舍不得通过。不利于财阀赚钱的建议,建议一个都不要提哈。
诶,他们态度都挺坚决耶?那士兵们摸摸口袋里的高额退伍金,想想算了就不闹了?别逗了!没人会指望这笔钱可以供自己完成赡养父母、抚育小孩、安度晚年这系列长期人生任务,奖金固然快乐,钱多事少的工作才是普通人永恒的追求!
说好的肥差没了,以前端好的饭碗也有人拿走了,什么可以安排去普通工厂拧螺丝,都是正白旗、呸,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正统法兰西人,资本家什么德行当咱不清楚吗!不要小看革命老区的底力啊可恶!害我失业是吧,抗议无效是吧,拒绝交流是吧,办不好事干脆以后都别办了!
失业士兵拿着手里的镰刀锤子心头憋火,索性联合苦哈哈的同事冲击企业,冲击政府,冲击那些所谓转型成功的新兴贵族。大资本家们支持的法国政府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这种程度的怒火并非从前那样放松皮肉生意这类灰产供士兵发泄就可以轻易平息的,他们在撼动殖民帝国的根基。
莫慌,老牌殖民帝国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安妮那时还是学生,身形纤细,操起棍子冲进市政厅这种事略显困难,她和恋人亚历山大选择积极参与学生会组织的示威游行,几乎一场不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铺天盖地的媒体将他们这种不满定性为“种族冲突”。
咦?种族冲突?我们抗议政府企业不管我们死活,关人家移民什么事?
这种观念仅仅在脑海中一闪即逝,手里的报纸社论鞭辟入里,耳边的电台主持人语调铿锵有力,安妮的情绪忽然改了个道,昂扬奔上新世界的高峰,只觉拨云见日,自己发现了矛盾的核心:
议员老爷们说的有道理呀!那些土着是奴隶,是私人财产,怎么现在反了天了跑来跟我们抢工作了啊?
面对群情激奋的白人,移民呐呐无言,根本不敢暴露哪怕一个不满的眼神。
千里万里逃离故乡来到宗主国讨生活,一路千难万险死了多少同伴!万一管不住嘴惹恼原住民,法国政府把他们赶回闹饥荒的老家还要怎么活?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起码还能靠汗水换取一点活命的食物,哪怕这食物保不齐就是法国世界大战期间不顾同乡死活从闹灾老家强抢的……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不是吗?活下来吧,想办法活下来,其余以后再说。
白人羞辱谩骂,他们忍。
白人袭击有色人种社区,他们忍。
歧视有色人种的行为迅速蔓延到整个法国,他们忍。
忍耐有用,大概。警察厅最终出手压制了这场种族暴乱,督促民众回到各自岗位认真干活。尽管没有赔偿没有道歉没有保障,移民想,不了了之也比没完没了要好。
他们太天真了。
法英两国积怨颇深,唯独知名英国佬丘吉尔的一句话得到过法国高层一致认同:“不管有没有饥荒,殖民地的人都会像兔子一样繁殖。”
安妮不知道这句话,也不知道宗主国不做人,在殖民地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来维持本国高福利社会,有条件的土着或者混血只会拼死都要往宗主国跑,夺走,嗯,“夺走”本地底层人的幸福。
世界很公平吧?
这一轮法国国内的种族矛盾,由于有色人种的节节退让,维持了多方都挺不满、但姑且能忍的局面。这种局面是暂时的,一战结束三年,三年间,各国经济政治力量的发展极度不平衡。德国的工业发展比较突出,经济实力明显增长,英、法、美等国则先后出现停滞局面。
雪上加霜的是,美国的股票游戏玩脱了,水灵灵引爆了全球金融危机。经济危机陆续引发各国严重的政治危机,强国为摆脱经济危机打起了贸易壁垒战。除了让安妮买不到好用的德国产自行车,实际作用只能说聊胜于无。
经济出问题后大批人失业,社会开始动荡。偏偏德国由于凡尔赛和约对战败国的严惩和限制,无法通过自身内部经济政策的调整来摆脱危机,只能借助原有的军国主义与专制主义传统疯狂对外扩张,迫切梦想打破一战定下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