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的黑面皮颤了一颤。 顾老头啪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又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那场鼠疫吗?” 六年前,阿仁十二岁,和养父在云南,经历了一场鼠疫。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拆堵。 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田禾无人收,官租向谁讨? 写完这首堪称纪实的诗没多久,年纪轻轻的诗人也死在了这场他描述过的大灾难里。 “鼠疫这大肚子病又有干系?”阿仁最后还是反问。 他慢慢地念出来一段话:“惨痛!惨痛!县邑良民死者十有六七,余勉力为之,终止,活民之二三。” “傻孩子。官家嘴里的‘良民’,难道还指那些活不下去就造反的穷人吗?”顾老头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我给你看看伤。” 最后现实只是轻描淡写地,教他一辈子心灰意冷。 他那时刚到这世间,心高气傲,递上一封折子,上书此病来由。提议组织人手灭螺。 他日日催复,也只得得到一个大拇指和食指搓了一搓的动作。 “这是要老百姓命的消息!”他气得口不择言。 最后给了钱。也不过是上传了几级。就又不知搁置在浩如烟海的文书哪里了。 仍旧杳无音信。 即使是小吏,对底层老百姓来说,依旧高如天堑。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良民”,只有缴纳赋税的主要人物――当地富裕的大大小小地主罢了。 反正按时有赋税就成。 至于基层势力,基本完全由宗族势力、地方豪强把持。 他也试过向当地的宗族、豪强、好名声的地主乡绅请愿,请他们组织人手去灭螺。想着他们在地方有实权,总比高高在上的朝廷及时。 没有反应。 而钉螺只有米粒大小,分布区域极广。如果要暂时地在一定区域内控制钉螺,就要组织一场大区域的联合,耗费的人力物力无可计数。哪家乡绅地主豪强动员得起这么庞大的人数?何况乡绅地主宗族豪强组织的灭螺肯定是那些底层的苦人、贫农、雇农去。 地主们更担心的是:这些人去灭螺,耽搁了生产时间,租子收不上来怎么办? 就像后来他认得的一个农民老罗对他说:因为大肚子病,在我十六岁那一年,村里五个年龄差不多的伙伴病死了。不少病人挺着大肚子下地,每亩地只能收获数十斤稻谷,当地传唱一首小调:“蓝田坂的禾,亩田割一箩,好就两人抬,不好一人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