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擦擦鼻头。 残旧手套的人造皮面已斑驳剥落,爆出的海绵碎粒跟鼻涕混和在一起。他用拇指跟食指夹一夹被冻僵的鼻头,半点感觉都没有。 阿默的好手握着雪铲杆,以机械义肢把滑落的围巾拉上去裹紧半边脸。 妈的,也许该让鼻涕结冰,那就不用再抹来抹去了。他只想快点回到车内,那没b外头暖多少,至少不会被冻si。 阿默强迫酸痛的手臂使劲,一铲子嵌入脚前的雪地。 他端起愈来愈重的铲子将雪倒进铁桶,手臂抖得夸张,连带他整个人都在哆嗦,每根肌r0u都正被火灸烧。 阿默抬头,不觉跟在雪原中的巨人神像对望,巨像再次无情地x1走他的思绪,似迫令他放空脑袋,只管仰望祟拜。 神像与阿默此时的姿势竟有相似之处,只是神像有忽明忽灭的机械剑,而阿默的机械义肢不懂发光。一想到这点,阿默便把下巴搁放在手背上,双手交叠在竖直的铲杆头上。这座神像算老得不快的,还能保有左残右缺的灯光。 然後,风声不同了。 「??阿默??阿默斯!阿默!」 新人跟在博士身後数步之遥,像条亦步亦趋的小狗,步履稳健乖巧,看起来与他差不多高。 啧,之後未必能把新人当成小弟使唤了。 「这是阿默斯。」博士的声音清晰多了。博士伸手向後盲拍着新人的肩膀,「他是??你叫什麽名字?我记得好像是??」 博士跟新人同时瞪大眼,前者是茅塞顿开,後者则是讶异。 「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阿默前後摆了摆手臂权充打招呼,不想举起那只快从肩窝离家出走的酸痛手臂。「嘿,没人叫我阿默斯的,叫我阿默吧!」 博士拍拍新人的背示意其跟上,便走到车尾,吱嘎一声拉开了铁栏闸门,以双手抓紧两边栏杆把自己拉上车。阿默见状立即扔走雪铲,乖巧地冲前去托起博士的腰背。 争取存在感这招见效了,博士转头看看他,又看看雪地上散排着的七、八个铁桶。「多装两桶就回来吧。」 阿默立即打趣:「好!别把我丢在这就开车啊,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是跟那双黑se眼睛一样无聊的人吧。 博士向新人讲话的声音愈来愈远,似在解释他们要取雪化水的原因。 此早,阿默边走出小厕所边把sh毛巾甩上颈,没走两步便闭上眼。 他边向前走,边手欠地伸出食指滑过旁物——椅背、空气、桌缘、空气、椅背、空气?? 阿默像抹孤魂般游过两节车厢,走到车厢连接间,伸手0到侧门柄後便推门。 阿默睁开眼睛,掠过眼前的是散落在广阔雪原上的荒废水泥屋,似一堆堆被遗弃的积木。 唷,今天yan光不错。 离他取雪化水的莫斯科已有两天,火车追着太yan跑,进入新西伯利亚後得见其完整面庞。每当太yan白爆得像颗超新星,代表他的工作量也同样超载炸裂——阿默倒不讨厌来回搬屍十几趟,至少可以坐上车顶吹吹风。 不是说阿默的社交力无处发泄,只是他认清了无法凭一人之力保护博士周全,若再发生之前的「马贼事件」?? 想到新人,阿默的心就拧得像颈上的毛巾一样皱。 新人跟阿默一样是数国混血儿,父母应该至少都是两国混血,再加上祖外父母??太复杂了,去推理血源也没有意义。现在谁没有至少四国血统?不过像阿默般有十个养父母的人还是少见。 偌大的火车中虽很少活人,但锁碎小事不断,除了打理种出植物人的田外还要保持火车顺畅运行,阿默每天一睁眼便连轴转至凌晨。如今要带新人,只能让新人紧跟着他pgu後 跑了三天後,新人已基本上手,而他们的对话内容只限工作。 在这只有三人的窄长国度,不跟前辈同事套近乎、不去谄媚奉承博士,只是默默看、默默g。他俩三天下来的对话不超过二十句。 ??但他没有。 因为他找不到机会去跟佐藤暗示这流动密室中的不成文规定。 火车上最不缺的就是坐位,阿默叫他随便坐,那混蛋就真的离他有多远坐多远。 ??若这男人只想最低限度地生存,那也不g阿默p事。 他发现佐藤虽垂目看桌面,却配合着他的进食速度去吃早餐不然那巴掌大的面包两三口就解决了,或先被b石头还y的面包噎si解决掉,此举倒是非常贴心。看佐藤跟只花栗鼠似的啃来啃去只啃面包皮,阿默看着都难受,便加速吃完早餐。 可能博士已跟佐藤解释,也可能佐藤压根儿不感兴趣。 分工合作之下,一早上很快就过去了,多加一人的效率显而易见。 连义肢都被晒得暖哄哄的??本以为今天赶不及去晒屍了,看起来应该可以。 佐藤b他高那麽一点点??细看之下,这人的年纪是不是也b他大两、三岁啊? 「??我不理解你在问什麽。」佐藤迷惑地微微侧头。 佐藤不是标准的美人,但反正阿默向来的触发点都有点奇怪。 佐藤应没料到他的观察入微,眼睛微微瞪大了,而阿默有点被冒犯。 黑发男人答:「我之前的地方习惯互叫名字,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其他殖民星或b较讲究的地方,证件要填上所有父母的姓氏或名字後缀。像阿默有十个养父母的人光想像就打冷颤,都怕讲漏了谁。难怪佐藤习惯被直呼名字。 冬应看着他,眨眨眼睛,似直呼名字更教其惊讶。 「??该不会是杀了人才回地球的吧?」 这家伙的耳朵这麽灵啊!阿默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没事,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冬应应该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植物人屍tb真正屍t轻多了。 咚、当、咚咚咚——钩子撞上车壳发出几个闷响,在半空中孤独颤鸣後,很快被站在下方的冬应攥在手心,於是火车鸣叫回复被打扰前的模样——喀嘞、喀嘞。 乏味的活儿让他的脑袋偷闲:可不,作成首次看见满室屍t的人,冬应表现得可真够无趣的! 阿默刚刚一路上都悄悄观察着新同事的反应,也不知道在期待他出现什麽表情。而冬应在踏入天t营餐室後,y是连眉也不抬一下,好像阿默只是对他介绍公司茶水间??晦涩难懂的黑眼随教学而绕了餐室一圈,然後半垂。 难道博士选新人时是蒙眼ch0u履历、不,犯罪纪录的吗?愈厚愈好?愈新愈好? 胡思乱想中,阿默不知不觉把所有屍t都码整齐了。 冬应单手按地,跪了数秒就似掌握到节奏,站起并向他走来,步履异常稳健。 阿默本身不矮,冬应还b他高上一点点。 ??g。 终於发现新同事在等待指示,阿默便收回欣赏视线,边擦拭屍t背部边谓:「不是标准程序,你可以不做这个。」准程序」也是阿默创立的,毕竟冬应来之前他是一人公司。 听毕,冬应也拿下颈上的sh巾,跪下来开始抹背。 黑发男人瞧他的侧脸一眼,视线落在他环抱的幼儿手臂上的编号纹身。 「一来就问得那麽深入啊?不先请我喝杯酒?」阿默吹一声口哨,「既然你都问了,我最喜欢自己的地方是蓝眼。不过人愈老那蓝se就愈浊,这里!看到了吧?yan光下是湖水蓝。」 阿默现在开始相信东方政府抓罪犯去阉割幽默细胞的传闻了。唉,「??光合作用不是这样运作的。小熊掌太小了双腿卡不进去,我放他自己坐的话,他就会从车头滚到车尾。」 「这里每个实验品都有名字吗?」 「??我懂了。」 「不了,谢谢你。」冬应拒绝他递过来的菸包,「三年。」 冬应不语。 他在尴尬的寂静中t1an了t1an唇,有点焦躁地0觅着下一个无害话题。 「阿默。没人叫我阿默斯的。」被生理父母遗弃的阿默较青睐这短称,那听着难分国籍。 「不长不短吧,七个月了,连我都快变成一棵植物了。」阿默能听出冬应其实对他毫无兴趣,礼仪使然才把对话捡起。可真是个t面人啊!「我的社会服务令b你短,之後就换你这老pgu坐在这,抱着我们亲ai的小熊掌了。」 「工作嘛??没什麽特别的,我带你两三天就上手了。火车是油电双开的,但我来之前已经只用电了。厨房都被改造成田,田前的车厢就是博士的实验室,他一天到晚基本都窝在那,不然就在驾驶室。田是用来种我们身边这些人的弟弟妹妹的,想也知道需要大量的水跟电。」 「依我所知,氢能有较高的爆炸风险,但地球的石油、天然气已采尽了。」 「荒废的油井平台?」 黑发男人点点头,似被卖去北极都无所谓。 「我之前待的地方不是殖民星。」冬应没透露更多的资讯,显然是不想多谈自身,「阿默先生刚提到水源问题,既然火车上有热裂解装置去过滤海水与淡水,为何还要取雪化水?」 尽管如此,他还是答了:「你瞧,我们最缺的是电。这火车主要的用途是实验,所以改装时拆走了很多节,现在只有二十节,车顶怎样铺太yan板还是不够。迷你版热裂解装置还是我安装的,用的也是太yan能,虽然省了一些电,但滤水量还是有上限??地球的水w染b空气w染严重多了,天降的雪用最简陋的装置滤一滤,我们喝了也不会si,就别费电了。」 新同事默默看着他把弄洋娃娃般与幼童嬉玩,把视线收回搁在大腿上。 果不其然,冬应忍耐了很久、很久,晒屍时段都快告一段落才启唇。阿默本以为问题多少涉及私隐像问他犯了什麽罪,结果却十分单纯无害:「??阿默先生,为什麽要称呼实验品为屍t?」 什麽玩意啊?植物人若有知觉,早告阿默上千百条罪状了,叫他们「屍t」将是最轻一条。 久经咀嚼後的问题竟得到玩笑般的回应,换作他人可能已黑脸,冬应只是接受了这不知所云的答案,竟然还点了点头,十分顺从。这家伙??真的很会不懂装懂,只为了免却之後的纠缠——阿默的恶趣味跟蜥蝪脑共同决定自己就ai招惹这样的人。 当天晚上,阿默去冷藏库取r0u时经过博士房间,发现其房门是关上的,他便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了。他忽地没了任何胃口,便走回 他把床底发出臭味的东西抱搬而出,盘腿坐在地板上逐一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