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在这种时候了,还要酩酊大醉?我真不明白这个神经病到底是不是要来看我们。为什么要烂醉后上路?为什么不能就为了这么一天忍忍自己的酒瘾?我心寒,愠怒,只会为母亲感到无尽的悲恸。他不值得我的眼泪,他害死了所有人。我甚至不想为他做任何后事,还不如让警察们将他担回事故现场,一点点叫来往的车辆将他整个沤烂的身体压瘪压平。第26章 252019年6月22日晴今天将父母送去火化,顺便举办葬礼。我在被叫回老家后一直就待在这里。小唯回去了一趟,小孩需要喂奶,她没法单独出行,因此把橙子和保姆带在身边后再次回来同我一起办丧事。我和小唯两个人待在火葬场,小孩和保姆住酒店里,他们没有来的必要。或许这场所谓的白喜事是我们父亲最受欢迎的时刻。今天来了很多人,像是等待分食尸体的秃鹰,对于父亲遗留的财产一事纷纷表示出各自的看法。自从小唯出名后,父亲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因为他的小女儿让他钱财滚滚。房子,金银珠宝,车子,染上赌瘾后他将大半东西拿去还赌债,但仍然相对富足。虽然我不想引起任何纷争,但这些钱财都是小唯的。她支付了我们全家几乎所有的开销,东西全该属于她。不过她的态度也很明确:这些无聊的东西别人要争就争去吧。她一件父亲的东西都不想留,所有家产中她只拿走了母亲一直戴着的银手镯。我们穿梭在前来搭话的众多亲戚中。很多面孔我们压根没见过,也许是远房表亲,也许和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我们始终保持沉默,任人讨论,安静地等在火化室旁看着父母慢慢被烧成两小抔灰烬。书上说过人出生时大概有三公斤,死后被烧成骨灰后也是三公斤左右。我不记得这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但读的时候感觉很动人。无论是谁,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以什么样诞生,最后仍然会以什么样结束。天公是浪漫的,悄悄做出这样前后呼应的预设,让我瞬间觉得死亡也不那么可怕了。拿到两个小小的罐子后,我和小唯的心情都很缓和。我感觉我们不再痛恨曾经那个让我们尝尽无限痛苦的父亲,也不再有意冷淡那个花费人生大半时间埋怨我们的母亲。毕竟他们已经不在了。恨也好埋怨也好,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们最后将两个人的骨灰撒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溪里。以前母亲经常带我来这条小溪洗衣服,现在我们替他们洗去在人间积攒的一切困恼。2019年6月23日晴我们在离开老家之前去了一次蓝湖。这是和小唯一起去的不知道第几次。很多事我在逐渐忘却,但似乎已经不会为此感到害怕。忘记就忘记吧,清晰地记清楚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我需要释怀的能力。蓝湖的水深沉得像是染缸,色彩浓重而惹眼,能够给站在湖边看湖的人带来很大的震撼。我突然发觉,昨天就应该将母亲的骨灰撒入蓝湖里,而不是让她陪着父亲一起消失在一条无名的小河中。小唯站在我旁边,看着蓝湖很久,随后赞同我这个想法。她说蓝湖太美了,若是以后自己不在了,真希望最终能够葬身在蓝湖里。我听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自己十年前也是这么想的。十年兴许太无情,太长了。当我提及自己以前的痛点时,竟然也不再觉得痛,跟小唯说起这件事时心态平和得诡异。我说当年要是自己烧炭自杀真的成功了,蓝湖就出名了,随着一个无名的二十四岁女人一起。小唯听后没说什么,挽起我的手,像是当年守在我床边那样,轻轻握住我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我下意识抱住她,似乎再次体会到那时的阵痛。十年过去,所有的感觉都还很新鲜。枯萎的草皮地,被缺氧折磨到瘪成葡萄干的肺泡,医院病房滴滴作响的心率监测器;眼泪,拥抱,体温,承诺;痛楚,懊悔,怠倦和无力,正从左心室顺着血液循环再次回到右心房。我的眼眶再次发烫。小唯单薄得几乎要消失的身体和以前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怀里溜走。这一次没有眼泪,她环住我的背均匀呼吸,鼻息一点点温湿我的大衣,像是融雪。我曾在无数个白色的夜晚双手合十,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请求上天叫我永远爱她;十年前的那天却因为自己的脆弱,擅自抛弃这一切。梦中的蓝湖,小唯的泪水,是我命中躲不过的劫数。浩大的蓝湖此刻只能容下我们,渺小而无力的我们,一切尽失的我们。我曾经无数次想问出口:小唯,你会恨姐姐吗?会恨这么懦弱而胆小的姐姐吗?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听到会这个回答的勇气,因此改口轻轻说:姐姐是个很脆弱的人吧。姐姐是,很脆弱,很没用的姐姐。我松开她,像是赎罪一般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她在听完这句话后皱着眉,随后低下头,又抬起,最后疲乏地笑了笑,对我说:都不怕死了,还谈何脆弱。她说着,顿了顿,告诉我十年前,就在我出院那天,她和童玉卓偷偷来了一次蓝湖。那天她逃课了,央求着童玉卓能陪她那么一小会。我们旷了一整天的课。那是我的任性,被我一同携带过去的画架,颜料和画布无罪,童玉卓无罪。小唯说:我也不是在想别的。要说真的疼痛到无法呼吸,是和童玉卓远远站在蓝色山谷的不知某处看蓝湖,发现蓝湖真的特别特别美,发现姐姐选择将自己埋身于此仅仅只是希望最后的时刻接近美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