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在人行道栽的树边小便;有人在街上扯头花;交通拥堵不堪,我在冷眼旁观一切的同时就身处在这里。最美的蓝湖在最远的地方。它静谧,神秘,遥不可及,嵌在整个城市的边缘,像颗璀璨的蓝宝石。生活很割裂,让我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我想起了父母,小唯和张泽天。争吵,毒打,眼泪,以及我对小唯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承诺,瞬间将我击垮——我无法再活下去。绝望吞噬我,怒火焚烧我,悲伤撕裂我。我把买来的炭愤愤往地上扔,用打火机点燃无数无数张纸,亲眼见证那些黑黝黝的炭逐渐燃烧。我父亲把我母亲打进过医院,把我也打进过医院。那时我才十三岁,每天让我提心吊胆的事就是父亲会不会把母亲打死,把我打死;小唯脆弱的哭声让我心碎,她从出生起就一直活在这样暴戾而伤感的环境下;我救不了母亲,救不了小唯,救不了自己;我希望永远离开这样的家,所以在二十一岁就毫不犹豫地嫁给张泽天,最后他原来也和父亲一样。我是永远无法了结这一切的。噩梦比我的生活要美。我觉得美梦从来就不存在,因此让我就此活在噩梦里也要比活在这里美好。噩梦会在睡醒后消失,但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它只会在人死后跟着一条命一起变得毫无意义。蓝湖是不存在的。何之诚,你明白吗?美丽的蓝湖不存在,它和美梦一样只是泡沫幻影。我泪流满面,缺氧抽光我的力气,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无法张嘴哭喊,恶心的感觉很强烈。我会僵直,停止呼吸,最后死去;可我不害怕,一点也不;我希望我能就此从世界消失,跟着那堆被烧得发红的黑炭一起。2009年4月30日晴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十六岁。今天离院了,以后每天只要去医院做高压氧治疗,做完治疗后就继续自己的正常生活。我在家里无所事事,打算尝试为自己做一顿饭。我的工作彻底没了,现在是一名自由作家,所以时间很宽裕。不用赶稿,不用硬着头皮给一堆烂剧改本,不用为了钱写很多废纸,至少我能为我自己写点东西了。小唯有很多事值得被写下来。她在冬天时总是比其他任何时候有诗意。雪让小唯痴迷,她见到人生第一场雪时很激动,趴在家里的窗台上往外望了很久。现在她画了一幅冬景。四月即将过去,天气暖和起来了,她想纪念一下冬天的残雪。这次她画的是蓝湖。我望着这幅画很久,心情很复杂。无可否认,它很美;但囿于我自己的事,画中的蓝湖让我很想哭。也许别人不会这么觉得,因为蓝湖只是蓝湖而已。可对我来说,蓝湖是我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虽然有很多事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但初中语文教科书里有篇范文让我印象很深,写的就是蓝湖。作者说蓝湖的冬天很美,蓝色山谷上会覆着一层游丝样的雾。雪花跟着水汽化了又化,最后剩下一点点,铺在山谷中心的蓝湖,铺在蓝湖边环绕的灰黄色草坪上。那篇课文让我对蓝湖从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念想。我上初中时,几乎不出去玩。家里的大人们时常不在家,他们总是很晚才回来;小唯那时候还太小了,她需要有人照顾。因此我无法去远行,活动范围永远是学校到家,家到学校。我在电视上能看到很多美景,可蓝湖是个仅凭文字就吸引到我的地方。它就在本市与邻市交界处,离家很远,但又不像电视中其他风景名胜那样远。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去,因此一直心心念念,觉得它稍微有那么点距离,但同时又触手可及。我把那篇课文读给小唯听过。那时对于优美的蓝湖和围绕着蓝湖的蓝色山谷,年幼的她也总是很入迷,问我什么是湖,什么是山谷。我说它们是很美很美的大自然,于是她转悠着眼珠想了想,又问我大自然长什么样。大自然就像你漂亮的调色板,有很多很多种颜色。我抱着她,她对我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表示很满意,满怀期待地说:那我也和姐姐一样喜欢大自然,喜欢蓝湖,喜欢蓝色山谷。我和她相约,等她再长大一点就带她去看蓝湖看雪。我十八岁刚拿驾照时借张泽天的车驱车带她去过一次蓝湖。这是我们去的第一次,当时是夏天,我们惊叹蓝湖的美貌;二十一岁,我结婚前一天,我们一块去了第二次。这次是秋天,已经寒风飒飒。我往蓝湖里投了块硬币,祝自己好运;第三次去是去年,我终于见到了冬天的蓝湖。我觉得它好美,好伤感,所以这次在蓝湖里掉的是眼泪和我对生活所剩无几的热情。翻到之前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在蓝湖烧炭自杀的那篇日记,我有句回答说:因为听说蓝湖的冬景很美。这句话是对的,我没有撒谎。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满足自己的念想,那种感觉很幸福。天空和蓝湖融为一体,美妙的是蓝色,无憾的是人心。第5章 42009年5月16日晴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十六岁。今天突然升温,有三十多度。小唯换上了条裙子,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我替她扎上鱼骨辫,这样会清爽很多。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也不怎么动,像小时候那样又乖又冷。我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顶着一张常年冷淡看破世俗的表情的同时又有种邻家女孩的亲昵感。梳完辫子后她对我笑了笑,说谢谢姐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