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街灯下，解下围裙的曼缇雅把一瓶酒递进副驾车窗。“找到有趣的食材要再来，给你开特殊通道，不用预约也可以。这瓶是我酿的果酒，拿去喝。” 乌奇奇掀开罩在上面的棉布，掏出一条小鱼干，叼在嘴里。“谢谢你们了！” 曼缇雅摆摆手。“你的夸赞等于白说。见到门琪让她记得抽空回来看看老妈。” 乌奇奇扒着车窗，探出头，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如果你们来流星街，换我招待你们’，而是大喊：“有缘再见！” 要如何抵达那样的有朝一日？一路以来她一直在观察、思考。这些同样建立在沙漠中的城市，为何都比流星街繁华？为何那座废墟般的城市要被世界遗忘，要饱经苦难？乌奇奇抱紧双臂，窗外闪烁而过的街灯有着催眠效果，她缓缓闭上眼，终有一日…… 侠客感觉自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脑子木木的，开车时全凭下意识的种种习惯才没有撞上柱子或标牌。大半夜的，他竟然会安分守己等候红色信号灯变绿，满脑子在想那个女人说的话：为心爱之人制作美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睡醒觉的乌奇奇稍微摇下窗户，吹着风，望向星空，随口提议：“今天去红海看日出吧？” “怎么了？”她关切摸摸侠客额头，体温正常。 乌奇奇表情狐疑，发出很长一声嗯，突然倾身在侠客脸颊上啵了一下。“换我开车吧，你都好久没睡了。” “不行，乖，休息一下。”她不容置疑打起转向灯，扭转方向盘，拐到路边的紧急车道。 单手驾车，乌奇奇哼着歌，自娱自乐。 乌奇奇向后视镜中的人吐舌头。“抱歉，忘记你在了，不是刻意秀恩爱的。” “噗，要是被侠、虾米知道你说他真实，他得气死啦。”乌奇奇抬胳膊嗅了嗅。“我只能闻到小鱼干的香味。伊塔玛尔手艺真可以！你要不要来点他做的熏鱼配面包？” “要！”乌奇奇扭头张嘴接住，确保眼睛还看着路，边吃边说：“唔，麻环帮五把粥开了。”（麻烦帮我把酒开了） 嚼嚼嚼，乌奇奇咽下面包。“那好吧。你找找看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喝的，应该还剩几瓶汽水酸奶。对了，有猎人执照的话，可以酒驾吗？” 乌奇奇一声长叹：“不瞒你说，我是猎协的通缉犯。” 她有些不好意思。“破坏遗迹。” “身为美食猎人也会接触到通缉犯？” 乌奇奇欲哭无泪——盗猎的勾当我们也做啊！ 侠忍住吐血和想要重重捏住她手的冲动。以防万一，他给二人起了假名代号，可是好么，这蠢孩子竟直接自报家门。日后，他和奇奇确认她的脑回路，这家伙说自己是结合‘直觉’和‘经验’做出‘慎重’的判断，认为卜哈剌知道她是通缉犯也无所谓，而且她也没暴露蜘蛛的身份。就……自有她的逻辑吧。 房车慢吞吞抵达海边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即使没升起来也看不到日出，因为乌奇奇开错海岸了。 这是片无人涉足的海域，没有沙滩，未经开发，没有游客。 侠客应该借此机会向职业猎人套套话，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有些傻里傻气的简单目标，但他没心情，脑中还在想曼缇雅说的话，不知怎么有些心慌——心里还是肚子里，也不知是藏在身体哪个器官里，别别扭扭的。 侠客摇头。 “……”侠客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侠客又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体内似乎装满了这样野蛮又调皮的海豚，不断撞击他，想要破皮而出。 “才不！！这些已经是朋友啦，当然不能吃！”那么究竟谁会沦落为食材呢？不论倒霉蛋是谁，乌奇奇吃饭和杀生前总会在心中默默感恩生命的循环。 卜哈剌拎着鱼尾回到房车旁，他敲敲打打，找不到按钮。侠客伸手在驾驶座附近按了几下，房车侧门彻底打开，遮 卜哈剌吹着口哨清理鱼，调调正是乌奇奇之前哼唱的歌。利刃划过的地方鱼鳞飞溅，亮晶晶的。扒下来的肠子被随手丢到地上。海鸟鸣叫，乌泱泱聚集在房车周围。 卜哈剌手头一顿，茫然的表情在这般巨大的人脸上显得有些可笑。“不知道。那种是传闻中的魔法调料啦。” “你自己试试呗。”卜哈剌利落调转刀柄，交给他。 “为什么要这样刮鱼鳞？” “我是想说，为什么要刮掉鱼鳞？”侠客当然有注意到，每次在外面吃鱼，都没有鱼鳞，只是从来没去想过为什么。 “好像并没有。那为什么要去除内脏？多浪费。明明也是肉。”来自流星街的贫苦烙印又犯了。 侠客抽出一把花花肠子，爽，好像在揪出自己体内中的不舒服。“原来如此，像制作木乃伊的手续，确实需要清除内脏。” 跟着乌奇奇旅行，自诩是个人精的侠客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和人相处，或者说，不会和她所结交的人相处。 巨大一只的卜哈剌站在身边遮住了阳光，垂着头教他做饭，不知怎么让侠客想到了窝金。虽然窝金才不会做饭，也没有这么多耐心，好吧，除了身高以外没有一处像的。但侠客有种直觉，卜哈剌一定也是强化系的。 “行啊。放炉子上吧。”侠客朝上吹了口气，把挡眼睛的刘海吹开。 “柠檬用光了。还有，要块黄油。”说着，卜哈剌搔搔上衣盖不住的圆滚肚皮，让乌奇奇想到了萌萌的卡比兽，好亲切！ “遵命~” 仅是第一天正经八百做饭，侠客已经不再什么东西都丢火里了，而是根据回忆中吃过的食物来做饭。他想到车子储物箱里的那本食谱，便取出来翻阅查看。不懂的就查手机。但他发现比起上网搜索答案，身边的美食专家的见解显然更全面和新颖，尽管这胖子的回答有时极不可靠，只是简单的：因为好吃。 乌奇奇也跟风夸，急忙吃到烫嘴：“嘶哈嘶哈，超好吃！！” “不不不。”乌奇奇甩着海鸟骨头否认。“要我说，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家，吃什么都是美食，难道不该是这个意思？” 三人吃吃喝喝，打着牌闲聊。下午，卜哈剌跟她一起下海去打猎，大腹便便的人意外地灵活，毕竟也是职业猎人。侠客不想胸前的纹身暴露，便留在岸上，躺在太阳椅上伸着大长腿。 这样下去不行。得找点事做。侠客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狂按着键，被转移的注意力果然安分下来。 “真的？！在哪？”卜哈剌知道虾米和乌贼两个人各有来头，没有质疑一位行踪不定的猎人的踪迹是怎么寻到的。得到坐标之后，他背上行囊利落道别，生怕赶不及，美食便会从嘴边溜走。 卜哈剌大手按住她的头揉了一下。“我可以问问协会有没有办法取消悬赏，你对动物的了解和热情比我接触过的一些野兽猎人还厉害。协会的动保部门一直缺人，说不定你能将功补过。” 侠客弹她额头。“什么随缘。能撤回当然要撤回了。你试试看吧，卜哈剌，有消息联系我们。”人脉就该是这么用的。之前趁他俩去游泳，侠客还找到机会在卜哈剌手机上粘了便携追踪器。在卡金时，侠客大胆粘在会长身上的追踪器早就没了信号。 侠客目送他离去。侠客从来没有交过旅团以外的朋友，甚至连旅团中也有称不上是朋友的人，这位胖子大概是最为接近这个词的外人了，有点荒谬。 她晃晃侠客的胳膊。“卜卜说的魔法调味料是什么？” 乌奇奇哧哧地笑。“那我们去找吧？” 回归二人世界。 正在做晚饭的侠客抬起头，突然间，那样的画面像异象降临。海面着了火，是夕阳悄然无息来了。他看见旅团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在这样的海边，有金色的沙滩，乌奇奇抢夺飞坦的红伞，插在沙地里，支起来做遮阳伞。打牌的几人喝着酒，芬克斯叼着烟，大块头窝金漂浮在海里，旁边是慌乱抱着救生圈的旱鸭子库哔，玛奇躺在沙滩上，脸上盖着一本服装杂志，库洛洛 画面里只剩她一人，天地间只剩她和他。 衬得她好远，好美。 她就在眼前，懒散躺在太阳椅上，目光柔软。 自从遇见她，这颗早就不该再跳动的心体会到了多少不同感觉？侠客喃喃说：“我，好像懂了。是你。” 轻轻的，如同有蝴蝶落在了心尖上，乌奇奇捂住嘴，几颗泪珠滚落，滑过手背。 明明是他先说的爱她，听到同样的话，他却不明白，直愣愣看着她。或许他都不懂自己说了什么。 她亲亲他的鼻尖，说：“傻子，我知道你爱我很久了。你知道我爱你多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