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墨晕(1 / 1)

石砖被晚风冻的冰冷,穿着鞋子却彷佛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刺骨。 三两行人,行囊或大或小,他们低头让手机萤幕的光亮把脸照的诡异,最响亮的是一旁贩卖机落下饮料时的哐当声响,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引人注目,匆匆拿完充满香jg的罐装咖啡之後便退到了柱子後方。 同时间,火车在铁轨上奔驰的噪声逐渐靠近,最後一班的列车乘客已寥寥无几,从眼前晃过时可以透过玻璃看见月台的另一端以及自己的倒影。 银铃脆响扭曲放大,nv孩的尖笑、猫崽的嘶叫、木闸落地的碎裂……他们是宇宙里爆炸的尘埃,璀璨炸裂到极致後猝然归於寂静。 男子捏紧了手里的佛珠,终是完全从疲累当中清醒过来。他抬头,无数圆形灯笼垂挂,透着橘红火光的薄纸和绳结下的流苏时而碰撞着,而在他的正上方,也是数十盏灯笼的正中心,「如月车站」四个大字由右到左横列在木板上。 虽说是车站,但是铁轨却消失了,只有面前石子路上留下了两条压横,更像是马车所留下的,以及道路另一端的四合院,屋脊一半暴露在灯火之中,另一半隐没在低垂的树梢。 他伫足在院前,双目紧盯着挂在右侧墙上的门牌,眉眼深深蹙起,背对灯笼让他被褐发遮掩的灰眸y影更甚。 几番确认後,男子放弃那块门牌,直直走进庭院,里头鲜nengyu滴的红玫瑰和斑驳古旧的建筑冲突却不对立,他们意外衬托出了彼此在年代之下的斑斓瑰丽。 然而,和纷乱的心跳不同,他的思绪此刻无b清晰。 迎面而来是一尊怒目神像,祂右手持剑,左手挂着金刚索,令人无来由新生敬意,不敢贸然前行,只是神像两侧形似花朵的灯却是晦暗无光,徒增了破败与无力。 不料里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每一页泛h的纸张上都只有似同心圆又似螺旋的涂鸦,就像孩童的随笔创作。 快速走过客厅、房间,以及厨房之後,眼见没有其他特别之处,男子快步回四合院的门口,他总感觉那块门牌至关重要。 在桥的起始点坐着一个人,他半个身子挂在栏杆外却一点也不怕掉下去,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这麽回望男子,手里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那人将头倾斜向另一个方向,目光在男子的脸上打转,面上笑意不减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或动作。 「弥生。」他说道。 男子思忖几秒後决定主动走去,见状,弥生满意的眨了眨眼。 弥生在男子来到身边後跃下栏杆,将手里啃的只剩下籽的苹果扔进河里,然後就这麽百无聊赖的趴在围栏上一动也不动。 起初一眼只觉诡谲,但那是一种不深刻的感受,直到他发现倒影里的不是弥生,而他的样貌也不全然与现在的自己相同时。 「别怕,他也是弥生。」 弥生的话意外的起到了平定的作用,男子稍微不再那麽紧绷,他再次望向河面,与河中的「弥生」打了个照面。 「弥生」的头发是夕yan的颜se,眉心的发丝还有着紫se作点缀,但是气质却更甚内敛。 里头的他穿着青se马褂,衣襟有着jg致的刺绣,他彷佛能够想像出某个人笨拙却专注的一针一线为他量身打造的画面。 那人是他,神情却多了一种柔韵,连他自己看了都不自觉愣神。 「欸。」 男子预感不妙,蹙起了眉心,果不其然,下一秒弥生直直朝他伸出了手,看着没花上什麽力气,男子却脚下一个踉跄,愣是翻过了高度直奔他x口的栅栏,噗嗵一声,跌入河心。 河水刹时间像是有无数只手一样汹涌翻腾着抓扒堆叠,他们生拽着男子的四肢,把他拖入水中。 然而紧接着,他落入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抱。 「这一次,换我们来救你了。」 男子的视线璀璨斑斓,又一次的,耳边响起了风铃的声音。 木桥与四合院不见踪影,一旁的柱子後男子喝着罐装咖啡的声音在夜幕里怎麽也掩盖不了,而四散的三两旅客纷纷动作,等待着逐渐趋缓的火车,直到停止。 「庭恩?」他喊道,却无人应答。 「阿特。」 「庭恩!」男子唤道。 琴声温婉绵长,可是男子却浑身动弹不得,身上的每一寸筋骨都像在被撕扯,疼痛至极却无法动作。 最终,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任凭意识陷入无尽黑暗。 随着话语一起落到手中的是热腾腾的饭团和n茶,特兰提亚呼出了一大口气,手中的温度让他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银发男子看着自己一贯面无表情的搭档不禁莞尔,他现在已经能从那眯起的眼辨别出对方正处於放松状态了。 明明最近接的案子没有特别多,但他却b必须兼顾学业的庭恩还要来的累上不只一些。 庭恩偶尔也会有不能到场的时候,但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因此特兰提亚更不明白自己的异常疲惫究竟从何而来,明明庭恩应该b他更忙才对。 「没事。」特兰提亚本来只想简单回答,但是他又觉得似乎不能这样对待朋友的关心,顿了一下後又补充道:「可能最近晚上都会做梦,睡眠品质受到影响了吧。」 特兰提亚摇了摇头,「不知道,每次醒来就记不得了。」 闻言,特兰提亚没有立即回应,过了一阵子才从鼻子轻轻发出了哼声就算是答应了。 「小师父?时间是不是到了?」 「下午的法会五分钟後开始,请各位和早上一样一人拿一本经文後落座。」 「你的系衬衫露出来了。」特兰提亚伸出手替眼前的人把海青松开了的领口给拉好。 而在这声谢之後,他们又经历了三个小时不间断的漫长诵念,才终於在太yan落山时再次和彼此说上话。 这次的下葬地点有些特别,因为往生者是从某个山中村落到城市里工作的,所以他们得要去到那个村落他们长久以来安葬村里人的地方来进行下葬,而且根据村落的习俗,下葬只能是在晚上。 「要不明天法会你也别来了?不然结束都已经下午了你还要赶去学校,也不方便。」特兰提亚问道。 庭恩又叮嘱了一番後才离开,特兰提亚历经了几次转车,踏进家门时已经入夜。 他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寺庙,据说当时孤身一人的他母亲无力抚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直等到他升上国中的那一年,他母亲才将他接回。 老实说他对母亲没有特别的情感,不ai也不恨,就当作是多了一个邻居长辈那样,自从高中毕业搬出来後,特兰提亚也只是偶尔去看她,平时就只有讯息联络。 意外的是,今晚竟是一夜无梦。 蝙蝠用他血红se的瞳眸凝视着屋里的人,就这麽静静看着,却没有更进一步,而。 想起那个抱着他一起被掩埋的人,特兰提亚愣了好一会儿。 有很多事情特兰提亚现在都想不明白……庭恩是谁?休奥是谁?重叠的记忆画面是怎麽回事?这一切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混乱诡异? 回忆里的所有东西看似就在他身边,但实则却离他很遥远,隔着重重迷雾,看不清也0不着……包括他自己。 然而,即便问题如洪流一般将特兰提亚淹没,他现在也只能勉强自己把这些抛到脑後,因为他非常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赶紧从这里出去。 「话说回来!是不是又到南门老爷娶亲的日子了啊?」 「是吗?」特兰提亚用了另一个问题来回应迪亚的疑问,他不能暴露出自己对这件事的陌生。 「不过真的好奇怪啊,明明以前还是南门少爷的时候都不近nvse,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怎麽一当上老爷 「虽然有传言说他的娶亲仪式是前一任老爷还在世时跟巫师请示过的,不过如果他不愿意又有谁能强迫他呢?」 「依尔!你说你以後要是真的出名了会不会抛下我?呜呜呜,你万万不能这样啊!我们可是发小!」说话的期间,迪亚扑到特兰提亚身上,害得後者脚下一个踉跄。 特兰提亚无奈的想把人推开,但奈何这人跟强力胶似的,沾上了就弄不掉,他只好拖着对方在大街上走。 「你还说不会抛下我!你现在不就是在赶我走了吗!呜呜呜……」迪亚又继续嘤嘤,然後他就这麽演到了家门前才肯作罢。 一个极其简陋的木头摊子摆在门边,上面罩着一块破布,这显然就是依尔每天摆摊用的,只不过今天去了画展就没动到。 然後,他越过了门槛,正式进入属於依尔的生活空间……那是一个不属於特兰提亚的世界。 和预想中的不同,房子内部挺宽敞,而且也打理得很乾净,只有客厅的一隅被颜料弄脏了,应该就是依尔平常作画的地方,再来就是两个房间,其中一个留有明显生活痕迹的属於依尔,另一个或许原先是依尔父亲的,但是眼下除了柜子和床这种大型家具以外,其他东西都被收了起来放在窗户下的箱子里,而地上跟墙上则放着数十张画,有完成品也有半成品。 特兰提亚不知道依尔是怎麽想的,他自己没有父亲,更不会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又会怎麽做。 大脑给他的资讯太少了,他现在还处於很可能随口一句话都会暴露的状态,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得知那些他还不知道的讯息。 特兰提亚先拿出了一本笔记,如果是日记那绝对是有助於他了解依尔的情况,不过很可惜那只是一个帐本,即便如此,他还是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备注上都是那四个字——南门少爷。 特兰提亚不知道上一任南门老爷怎麽si的,这或许也是一个线索,但很显然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特兰提亚推断依尔的父亲应该si於某种病,後面两人轮流纪录则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开始不稳定,依尔逐渐接手家计。 里头都是清一se的粗布麻衣,因此那件被挂在角落的红衣裳显得格外醒目。 猛地,他到ch0u了一口气。 是那幅一小时前特兰提亚才在画展上看到的画……或着说,是和那幅一模一样的另一幅画。 特兰提亚提防着,然後伸手碰了画一下,几秒後还是没有任何异变,他这才松了口气,他稍微施了点力想把画弄下来,没想到却差点给摔了,那画只是轻轻挂在上头,没有多余的固定。 一般来说如果一样东西长时间放在同一个地方,那会有很大机率留下一些痕迹,但是那里却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若不是这幅画刚挂上去没多久,那就是画的主人常常将它取下。 画作的颜料看上去有些斑驳,但这幅画的保存不如展场那幅,现下手里的并没有在表面加上一层透明罩子做保护,因此只有这样很难判断出究竟是哪一幅画先诞生的。 他再次拨开了衣服,把画挂回原处,而这时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一块菱形的反光,就照s在衣柜旁的那面墙上。 shang前他把床面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便整个身子放心的压了上去。 休奥拿起手帕,擦拭着那由他亲自雕刻的鸟站台。 记忆里,少年也总是这样,站在窗边,一边和那两只小东西说话,一边细心的替牠们打理起居环境。 他回头望向了那与当年几乎无异的房内摆饰,似乎只要他一抬眸,就能望见趴在桌边与自己对弈的少年。 ***** 下了飞机 接下来,是属於休奥.迈瓦l的旅行。 休奥租了一辆小船,他正在看着仪表板上静止不动的指针和数字。 他抬眸,只见租借行的老板就站在船头,而他的妻子则是在和另一组的游客说明。 眼看面前的年轻男人似乎只是对那些机械很有兴趣,而没有要出航的意思,粗旷的老板又看了他几眼之後便离开,前去提醒其他的租客。 码头的天气就是这麽变幻莫测,只有常驻在此的人能够凭着对大自然的直觉分辨出些什麽,但是就连租借处的老板夫妇都没有料到那一场暴风雨竟会来的如此突然而磅礡。 片刻後,他似是放弃的笑了笑。 他看着各大新闻的即时转播,里头无一不是那藉由高端设备拍摄的,处於风暴中心的巨大海啸。 「嘿!快回来!没看到暴风雨来了吗!」他高喊,不明白那个看上去便是学术有家的亚裔男人怎麽就这麽泰然的待在岸边的船上。 休奥淡淡看了一眼在远处朝他招手的金发夫妻,虽然对他们有点抱歉,但眼下他并不想多花时间再做解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身後那些尘嚣都被他抛诸,此时的他眼里只有那一片高高扬起的海浪。 越是接近中心,气流的暴乱越发明显,休奥几乎肯定这不是单纯的天气因素,那是一种古老深远的咆啸,有什麽东西正在酝酿着现世。 浪cha0已然近在眼前,脱离了主心轴的海水零零散散滴落,船只剧烈摇晃着,随时都可能会翻覆。 休奥的身影在两者之间不断切换,他像是坏掉的萤频不停闪烁着。 很快的,世人的目光被另一处给夺走了。 它像是被衔着破土的小尾巴,跟在海浪之後亦步亦趋,而在休奥的视野之中,本应该要继续前行的巨浪倏地崩塌,直直向他打落。 与此同时,世人正同步惊呼着关於那片现世的失落国度。 他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 他被包裹在一层薄膜里,宛如只能被动等待着外壳碎裂的幼雏,对事物的感知都是那麽的朦胧不清。 当时,在幻化的星空之中,他扎向自己的心脏。一瞬间,他呼x1骤紧,t内的一切都在迅速向外流失。 剧痛之後,他倒落。其实这时他还没有昏倒,只是却再也无法动作。 「亚特……亚特!」 休奥,我没事。他很想这麽说,却是怎麽也开不了口。 片刻的冷静後,那人近乎虔诚的捧起了他的脸,一下又一下,从发丝吻到额头,再从鼻尖吻到下颔,最後是缱绻留恋於唇上的温度…… 「等我。」 「不论要跨越多少年,我都会再次来到你身边。」 在那之後,休奥离去,像羽毛一般无声无息,亚特则发现自己的身t转眼间变得无b轻盈。 亚特静静感受周围的流动,时间似乎是过了很久。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麽花上了万年的时间,去守着那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自己? 可是休奥还是等了,花上了万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渺茫的机会,而他就这麽义无反顾的闯入,没有去设想可能会消殒的後果,只一心一意想拯救他。 这麽想着的同时,他又一次怀念起了彷佛还残存在手心的温度。 毫无预警的,一声翠响在耳边轻颤。 有什麽东西正在涌入身t里。 过多的事物几乎要将他淹没,等他终於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贫瘠的红土当中,而正对着他的,是一片蓝天。 亚特愣愣地躺在原地,须臾,他的眼角逐渐泛起泪光。 他转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泛泪的眼。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被紧紧拥住,一切思念宣泄在了那几乎令他窒息却又过度甜蜜的力道里。 「我也等到你了,休奥。」亚特回以一个灿笑。 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可以如此灿烂明媚。 漂泊了万年的两个旅人,终於不再迷失。 xxxxx 《亲吻,亚特兰提斯的祭坛》到这里正文完结,真心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那麽各位,我们後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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