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旻抱着乔装打扮好的华昇跟着她身后,不解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华滟的面容就在那忽明忽暗的光芒笼罩下,缓缓凝固出一个惊骇的表情。 华旻愣愣地看着她。 “是鞑靼人, 火,是鞑靼人放的。”她说。 一时间竟没能理解她话语里的意思。 “噤声!”广德大长公主用气音低声道。 可是, 如今一屋子的人死一般寂静。 他们这一行人被胁迫着北上, 虽然一路上许子攸都刻意把控着他们与外人的联系,可是他们终究是活人, 不可能不吃喝拉撒,而为了不撕破明面上的君臣之名,不管实际上他们受到的待遇如何,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那么皇帝要见羽林军, 还拿出了君臣名义来,许子攸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百年皇家威仪,许多的规矩都是不好说出口的。只要人进来了,见了一面,眼神对上了那么一瞬,不少信息便已通过行礼时的动作传递过来了。 温齐以摄政之名击退北虏,夺回上京,力挽狂澜,一时间民望大增,但不少早年分封出去的藩王或一方封疆大吏却从这场战争中窥见了朝廷的虚弱,纷纷蠢蠢欲动起来。山东鲁王、陕西节度使杨云岫、两广南越王、福建闽王、江南江北两道……均有自己的心思。或是打量着皇家势弱,想从中分一杯羹;或是怀揣着皇帝体弱,欲扶持皇子立下从龙之功的心思;或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实际上欲自立为王,当真是十六路烟尘十八路反王,各怀鬼胎。 十几只眼睛在黯淡的摇晃的烛光下眨了眨,又齐齐望向华滟。 华滟紧挨着老旧朽败的门板,这驿站偏远破旧,连倒座门房的墙门也无力修缮,华滟的脸庞甚至能感知到透过孔隙传来的湿漉漉的雨意。 许子攸带来的人马中终于有人发现了火情,开始奔走呼叫起来。 “快救火!” 许多人奔来跑去,渐渐惊动了驻扎在驿站外的大批队伍。士兵们救火途中撞见鞑靼人,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披挂起来迎上前去,一时间双方竟成角斗之势。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华滟说道:“趁现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跑!按计划行事!我相信大胤的羽林军之勇猛!” 几人一齐动手,将白日虚掩在门板上的黄泥土块搬开,又把门板卸下来。 马厩一角系着几匹马,是萧英叡着人刻意留下的。 周遭是愈燃愈烈的熊熊大火与兵甲砍杀之声,这一处小小的不起眼的马厩,倒成了驿站里最安静的所在。 她示意众人低头俯身,轻轻开口。 尹氏挣扎了一番,终是垂下头来。 “好。”华滟轻声道。 华滟抚摸着马颈光滑的皮毛,躬身躲在马身后,牵它出了马厩。哒哒的马蹄声完美地融入了这沉寂又聒噪的夜色中。 前面有士卒发现了她,惊恐地指着她大叫。 华滟反手扔下匕首,身体轻盈地一如幼时,足尖一点就翻上了马背,连满袖而过带着火星的焚风都助她侧身上马。 华滟在马背上尽可能地俯下身来,一手控缰,一手将飞驰瞬间夺来的长弓挂在腰上。 数骑人马追了上去。 第101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11 门窗霍然洞开, 冷冽的风裹挟着雨滴和泥土的腥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他问道:“怎么回事?” 许子攸大喝一声:“说正经事!”一旁悄悄地出来, 仅围着一袭薄纱的美妾上前来为他穿衣,被他这一声大吼吓得一哆嗦。的眼神不自觉地往那美妾胸前瞟了一下, 在一片大好春光处流连。 曹乾连连呵腰,汗出如浆,脸上的肥肉抖动得更厉害了:“说、说火是鞑靼人放的。” 他沉下脸,一把推开美妾, 丝毫不管那可怜的美人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桌角上。 他冷冷一笑:“人呢?叫他们都起来去担水。”即便面对的熊熊大火,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十分冷静, 这也符合他一贯以来自持的身份。 然而亲信这番良苦用心,不惜当众劝他丢下旁人自己跑掉,许子攸却只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众亲卫却是面面相觑,呆呆望着那愈发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屋舍、土墙、草木,还有他们带来的粮草和装备。 火焰蔓延开来,如同一张血盆大口,狰狞地吞噬着它所处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有不少先前站在柴房附近的人被突然倒塌的房屋压在了废墟之下,血潺潺流出,刹那间竟叫人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映射了火光的雨水,还是驱动着人体活动的灵醴。 雨脚如麻,泥泞的地上积着一滩一滩的水泊,倒映出许子攸有几分茫然的神色。 见无人动作,他又咆哮暴怒道:“还不快去!” 许子攸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正当他不悦地扫视左右,一旁侍从均恐惧地瑟瑟发抖时,有人从余光里瞥见了柴房废墟之上、熊熊大火之下,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的黑色剪影。 黑铁刀刃上的血腥气几乎都要逼近到眼前时,许子攸这才始料不及地反应过来。 曹乾刚扭着腰费力地从驿站狭小的门洞中把他庞大的身躯挤出来,抬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大叫起来,他那把天生的好嗓子就是尖叫也比旁人好听些,旁人是呕哑糟咂难为听,他是希声奏群籁。 幸而许子攸尚有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在鞑靼人的马蹄第一次冲过来时扯了他一把,他脚下不稳摔了一跤,正好躲过了那收割人命的刀刃。 曹乾初时慌张,这时倒是镇定下来了。 不及许子攸反应过来,曹乾大喝一声,随手拾起一把长刀,竟直接迎上了再次反身冲过来的鞑靼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