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道:“还好你和旻儿有急智,曹乾今天前来不光只是为了送一张请柬,这等小事原也劳不动他曹大人亲自前来,想必皇兄身边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说许子攸命他来邀请皇兄去游猎,只怕是为了试探皇兄身体如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幸而少雍扮成皇兄将他蒙混过去了,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他们虎视眈眈,恐有觊觎之心,我们要早做打算才是。” “您有什么主意吗?”温少雍恭敬问华滟。 “可是姑父不是大将军吗?”稚嫩的声音说道。 “倘若他们能使我们回不了上京呢?”华滟反问他。 奇墨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小殿下!您怎么跑出来了!” 他身上衣裳有些皱巴巴,头发也很乱,白嫩圆脸上还因着发热而泛红。他举起一只肥嘟嘟的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才清醒过来。 华滟蹲下身,问他:“昇儿,告诉姑姑,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对吗?” 三人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 华昇又点头。他有些不耐烦了,绕着华滟走了一圈,又在屋子里找了一下,他回过头来问华滟:“姑姑,阿娘、阿娘去哪儿了呀?阿娘说等我睡醒了就要给我做好吃的……”没找到陈贵人的身影,他很失望地垂下头,小声嘟囔着。 忽有小内侍来报,奇墨匆匆离去,没多久,带着仍是宫女打扮的华旻回来了。 华旻说:“我已将曹、许二人之事告诉姑祖母,幸而表舅舅也一同跟过来了,尹舅母说她会立马联系表舅,请表舅和大臣们都串联好,早做打算。” 此时回想起来,很难说当时许子攸安排住所之时就没存有谋逆之心。 姑侄二人正说话间,华昇闻到了华旻手中食盒传出的味道,惊喜地叫出了声:“是阿娘做的蛋羹!” 温少雍悄声问华旻:“吃的是哪里来的?” “既是心腹宫女,又怎会这个时辰出府?”华滟淡淡地问。 华旻点头道:“我也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说是陈贵人吩咐她做的,每日都要她出府去买最新鲜的食材,然后按照陈贵人的法子给三皇弟做一顿小食。风雨无阻!她同我说时还特意强调了。我见她也面熟,是陈贵人身边见过的侍女,再加上内侍也以银针验过毒,我想应当无碍,便带进来了。” “她说,等三皇弟主动要求不用做时,才不用准备了。” 她们这厢窃窃低语,那边华昇已吃完了,他将勺子放下,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露出一张有些花的小脸。 小孩子烧得快,没多久他就昏沉沉地躺在温少雍怀里,怎么叫他也不应。 被华昇突然的高烧一打岔,几人暂时都忘了他先前的惊人话语。 仿佛这日早上曹乾带人在皇帝面前大开杀戒,除掉的就是许子攸的底线。 而皇帝及一干宗亲,也未能幸免。 不管是凭借一双肉脚硬生生走到太原,浑身上下只剩一身破烂衣裳的贫民,还是乘坐着高车大马,里外都有下人服侍的富贵人家,在许子攸彻底撕开他伪装的假善面目后,这些温良的、一无所知的、被阻拦在城门外也温顺地接受下来自己挖地道搭棚子居住的百姓,就都成了许家放出的这一群兵痞子的刀下亡魂。 当华滟再次匆匆坐上马车时,她从车窗里望到的,是一片人间地狱,惨烈地撕开了这两个多月她所见到的温馨假象。 第99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9 “使君有令!前方十里处驿站休息!”着太原使君许子攸的命令。 华滟睁开眼,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眼望去如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过了好一会儿, 华滟才缓慢地眨了眨眼, 吃力而迟钝地问道:“如今……到哪里了?” 大同? 因为上路匆忙,那些手持弯刀的凶狠士兵并没有给他们留太多收拾行李的时间, 以至于从太原出来的这一路上,他们的日常吃穿嚼用比刚从上京逃出时的还狼狈。 饶是如此,她身下这床单薄的被褥还是濯冰和华旻想尽了办法才求来的,为的就是能让华滟在颠簸的路途中能舒服点。 说到这里,濯冰不禁悲从中来,堂堂帝国公主,金枝玉叶,怎会沦落到用些热水都要求人的地步?思及此处,她不禁对许子攸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这个疯子!您怎会受这样的苦!” 她只好阖上眼帘,声音虚弱地闭目道:“这些先不提了……皇兄如何?旻儿如何?昇儿如何?” 还好队伍前行速度并不快,华旻偷偷从她乘坐的马车中溜了出来,再跳上这辆马车时并没有受伤,饶是如此,华滟也被她吓了一跳。 为了掩饰皇帝的痴癫,温少雍以护卫之名强行挤上了皇帝所在的车架,而华旻则带着华昇以服侍的名义跟在左右,这是华滟安排的。她还在头疾没有发作时,趁机与萧英叡见了一面,请他重点护卫在皇帝御驾左右。 从许子攸胁迫他们的那一天起,华滟就开始后悔离京时将她身边的缇卫交由温齐带领。那时她想的是温齐一命身系万千百姓的性命,可如今,她只求身边的孩子们能够平安。 华滟睁眼,定定地看着她。 华滟眸光流转。 十里路,即便以他们缓慢的行走速度,到了晚间戌时,也终于走到了驿站。 只是他自己住的是正间明堂,分配给皇帝住的却是驿站门口的一排低矮小舍。 华滟扶着濯冰的手下马车时,正好撞见了曹乾带着他的儿女大摇大摆地走进灯火通明的正屋。 有许子攸身边的近侍来请皇帝安,温少雍便缩着肩膀低下头,做作懦弱胆小的样子,缩在皇帝高大但干瘦的身躯后面,以腹语应对。 广德大长公主因年事已高,与她的儿媳一起“破例”被许子攸也安排到了一间房舍。 也许是因为近日来夜住晓行,路途遥远,这间驿站是这些日子走小路遇到的第一间驿站,守卫们埋锅造饭、安排守夜后很快就入睡了,连正屋的蜡烛也早早熄灭,天地间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值夜人时不时走动的脚步声,就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子夜时分,连守卫换防的声息也消失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寂静的夜色里,连月光也无。 华滟强忍着头痛,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