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伯舒展开了眉头，捋了捋胡子：“如此，甚好。” 翌日。 华滟呵着哈欠从肩舆上下来。 故而即便华滟大病初愈，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保母接了嘉肃宫的信后便残忍地把华滟叫了起来。 她笑得满脸通红, 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才起身下床过来，由着女使们给她梳妆更衣，再推上肩舆。 濯冰看华滟在肩舆上坐了没一会儿就阖上了眼睛, 想来不是在养神，就是又睡着了。她便悄悄与抬舆的宫人们叮嘱了几句, 叫他们快些走，便是路上不稳当也不必怕，左右公主睡着了。 肩舆轻巧地落地, 不激起一点灰尘。 华滟这才惊醒。 宫中人多年历练下来, 走起路来灵巧轻捷，一丝声儿也不会出。华滟自小便有教引嬷嬷教她礼仪，自然也不遑多让。 “……我那幼子素来顽劣愚笨，只怕是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再者平阳伯府穷阎漏屋，公主至尊至贵，又是琼浆玉液娇养着长大的，哎呀，只怕我家下人粗手笨脚的，坏了公主的身子，那就不妙了……” 华滟微微笑了起来。 太子妃几次想插嘴，然而这平阳伯夫人却好似完全不识眼色一般，一句话说完下一句又冒出来了，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她家儿子顽劣粗苯，不堪配为公主佳婿。但是天晓得太子妃见了她来，原也没想到那么多，只不过多嘴问了一句“平阳伯夫人家中近来可好？”，就被她逮着说了这些时辰！ 这妇人可真会说嘴！太子妃暗暗后悔了。 太子妃被华潇催得心急火燎的，加上她也拿不定皇帝会不会磨不过前朝大臣改了主意，便叫了贴身的宫人来从那一沓名册里选了几位家世、容貌都出众的，预备今日叫来华滟，让她自己挑选。 太子妃觉得脖子有些僵硬，就接着低头喝茶的动作略微转了转，掩了衣袖，悄悄松了一口气。等抬起头来，她不得不又挂起笑容，继续扮着外人眼里温柔娴静的太子妃。 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为儿子拒婚罢了，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毫不重复的废话…… 太子妃在心里冷笑，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想，她怎么就没听身边嬷嬷的劝呢，在一开始就将平阳伯夫人拒之门外。 请见的消息送到太子妃面前时，她正忙于翻拣那本记着世家公子的名册，听说平阳伯府来人，想时候尚早，华滟没有这么快到，而平阳伯家的园子却是极好的，是上京闻名的佳园。正适合举办宴会，太子妃犹豫了半晌，便点头允了这她根本没有印象的妇人入宫。 突然，她的视线猛地顿住了。 太子妃轻咳了一声，表情严肃起来，也不讲究什么礼貌了，直接生硬地打断了平阳伯夫人的话。 小太监拖长了声音唱道：“永安公主到——” 太子妃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张开手臂来亲热地迎了上去，挽着华滟的手臂回旋坐下了。便连脸上的笑容都要真诚几分。 贵人没有叫起，平阳伯夫人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她听到一道年轻而悦耳的声音含笑回了一句：“嫂嫂又不是不知道我。” 平阳伯夫人看到一条织金浮翠的曳地裙从她眼前移过，而后太子妃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夫人请起吧。” 她的目光说不出来有什么犀利，然而平阳伯夫人却被看得心里一颤。 太子妃对她也颇多疼爱，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附和道：“哦？看你笑得这般好，不知是什么喜事？” 第42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22 太子妃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好在太子妃理智尚在，不及心腹宫人提醒, 她立刻转眼看了平阳伯夫人，这回语气不容置疑地送客了。 一名年长的女使立在了平阳伯夫人面前，将她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夫人, 您请——” 只是出了槅门, 她却拖拖拉拉的，脚下步子放得极缓, 一腔心神朝内屋内，想要再听到些什么。 屋内。太子妃拉着华滟的手，急切地问：“滟儿,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指婚？你要指婚？” “是呀,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很好。”华滟的声音含羞带怯, 面容却平静无澜，太子妃一见便立马反应了过来，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平阳伯夫人在一墙之隔的窗外听得心急如焚，眼看就要走出去了，这永安公主怎么不能说快些！ “什么？出身边境？”太子妃惊呼，紧接着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这人，家中可有来历？”这是委婉地问公主看中的郎君，是否是世家出身。边境虽然苦寒，但也有些世家常年驻守在外的。 屋内那看起来娇弱的小姑娘腼腆地道：“似是不曾有。” 小姑娘辩道：“他身上有举人的功名！” 这才理理鬓发，施施然地走了。 平阳伯夫人暗自哂笑，纵是贵为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见着一个生得漂亮的男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竟连尊卑也不顾，要屈尊下嫁给一个白身的平民。不过，这倒是遂了她进宫的意，她家幼子乃是麒麟儿，岂能轻易尚了公主做了驸马，从此失了参政的资格？ 她当时就有些忍不下这口气，好在，她未出嫁时在闺中素来以机敏著称，总算说得太子妃熄了要她儿子入赘的心思。 至于其他的，平阳伯夫人作为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并没有多想。她扶着侍女的手高高兴兴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只是一个举人！”太子妃忍不住大喊，“你居然把母后留给你的珊瑚宝送给了一个举人！” 华滟坐在她对面，悠哉地捏了一枚杏干放入口中嚼着。因嘴里含了食物，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纠正道：“嫂嫂，不是送给他，是和他交换了信物。”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玉佩。 她烦躁地搓揉着自己的脸颊。太子妃生得珠圆玉润，个头也娇小，随着华滟日渐长大已经够不上华滟的身高了。而她肌肤红润有光，即便被自己又掐又揉的，也丝毫不减莹泽。 等她嚼完一片杏干，华滟又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才正色道：“嫂嫂，您听我说。我选他，是有原因的。” 太子妃冷静下来，冷笑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来：“说吧。你既然想好了，要去皇上面前为你赐婚，那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嫂嫂，我知道皇兄和您，这些日子来忙碌辛苦，都是为我好。想我留在京中，安稳地过日子。” 太子妃越听眉越皱，听到此时，她已是花容失色：“你怎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