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股力,竟迎硬生生地把濒临失控的白马给勒了回来。 这番动作发生在眨眼间,便是温齐也要夸一句好骑术。 几乎是擦踵错身的那一瞬,那枚灵活的藤球就到了红衣骑手的鞠杖之下。 击中了! 疾驰带起的烈风扬起了那红衣骑手蒙脸防沙土的长白纱巾,许是剧烈的活动松晃了固定的活扣,那人不过轻轻转头,一张素白细纱便从她脸上飘然而落,露出明艳的笑。 小黄门长舒了一口气,羡艳地笑道:“永安公主真是好身手!” 当她浅笑回首的那一刹那,温齐听见自己胸腔里瞬间翻卷涌起的巨大浪潮,有道声音如响雷滚过心际。 原来是她…… 第29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9 这位生着浓金蜷发、深邃眼鼻的行客随意地掸了掸被沾湿的左衽衣襟,举手张目挡了刺眼的阳光,望向短垣下方不远处的草场,他偏过头,饶有兴致地问:“大夏宫中,竟也允许跑马吗?” 那年轻的贵客笑了笑, 在宦官看来是带了些不屑和自得,语气中隐隐还有几分傲气:“大夏人素来柔弱, 只怕在马背上待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摔下来……咦,那人是谁?身手倒是不错。” “张公公,您认识吗?”贵客操着一口音调怪异的汉话, 指着那人兴趣盎然地问。 “哦?是吗?倘若有幸, 吾还真想与其切磋切磋。” 张胜全复又堆起笑, 轻巧地绕过这个话题,只是道:“四王子,陛下还在前面在等着您呐。这边请——” “嗯。”温齐回过神来,勉强朝小太监笑笑,“我无事。” 温齐跟在他身后,再行几步,就见御驾的华盖如云蔽日,其下被一众着锦穿金的奴婢簇拥着的中年人,便应是如今大夏的天子,华诩。 小太监早就在最外面就被拦下了,温齐一人独自前往。 宫中自然是不会缺美人的,就不说颜色冠绝后宫、哄得皇帝破戒心急火燎地纳入后宫的奚贵妃,便是已故去的燕皇后、骆皇后都是大方端庄,雍容闲雅。几位皇子皇女更是集父母之长,生得眉目如画形貌昳丽,至于皇帝自己,虽年近不惑,但亦能称上一句清俊。 只是宫闱深深,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能将丰姿冶丽与清雅绝尘结合得这般恰到好处的翩翩公子。 至少如这位年轻的胤国公一样生得神采英拔,却又如皎月浮空、山巅皓雪的从未有过。 向来美人多受优待,即便在皇宫中也不例外。 “让他进来罢。”皇帝淡淡道。 然而下一刻,当女使打起帘子,这俊美无俦的年轻人从帷幔后转出抬起头时,皇帝只觉满室生辉。 皇帝望见他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语调不觉软了下去:“你是蒲城人……” “是了,你是蒲城人,这不奇怪。”皇帝似是陷入了沉思,一时没有说话。 还是张胜全从外间进来,望见地上竟不声不响地跪了一个人,吃了一惊。他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便回过神来,和颜悦色道:“温卿还不快快起来。” 皇帝放缓了语气,慢慢同他聊了些蒲城风物、人情来往。 “朕记着,你是隆和九年袭的爵吧?” “嗯。朕收到驻守东河的孙参将呈上来的帖子,道是有一队游兵解了边关战火燃眉之急。那游兵自称银甲,出身蒲城,这事——你可知情?”皇帝拉长了尾音,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温齐的身上,只看他如何应对。 正当他要解释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撕裂了这片帐中的宁静。 第30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10 “你说什么!”来一物砸中了脑袋,竟当场昏死过去。 在场中的除了三公主和二皇子外不乏勋亲, 人人都是娇惯长大的, 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有那性子格外激愤的, 当场就和麟趾宫下人吵了起来。 这小太监不知听了谁一句吩咐, 仗着人小,硬生生挤开人群, 凭借一双肉脚先跑来给皇帝报信。 帐外已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嘶嚎。一声接一声, 椎心泣血。 他招来张胜全嘱咐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甩袖出去了。 “公爷是北境人,想必骑射功夫亦十分了得吧?”张胜全一边走,一边同他闲聊。 张胜全道:“如今宫里二皇子、三公主都喜好击鞠,太子殿下骑术亦是上佳,公爷瞧着年轻俊彦,又识得马性,向来或能与诸殿下在游猎会上一展风采,拔得头筹。” 如今这游猎会自是凑不齐百十年前那样庞大的队伍,而一干重臣子弟,便也自然而然的加入到队伍之中,争相亮相。 她昂首矫姿,明亮的眼眸里仿佛凝聚着星芒,随着行走翻飞的红色衣裾热烈如火,萦绕在周身,散发出灼热炙手的炘焰。 他回过头,对上张胜全探问似的目光,笑了一笑:“公公方才说什么,在下没有听清。” 他斟酌着用词,有些含糊地指代着,“天资异禀之人。” 他将手臂舒展开来,搭在绿漆鹅颈栏杆上,瞄了眼窗外薰风徐徐,绿水漪漪的江南美景,转头对张胜全笑道:“公公是想问,我这双眼睛吧?”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眼。 “倒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人人见了我,免不得都要问上一句,便是没问出口的,看他们眼睛也知道他们想说些什么了。”他潇洒闲适,大方说道,“祖辈中外祖母是坐着船从西洋来的,故而家慈眼眸生得和外祖母一样,到了我身上,便也传了这对异色的眼睛。” 张胜全因此在心里很是喟叹了一番。得了答案之后,他吩咐着小宫人好好侍奉这位胤国公,便急忙忙走脱了。 这日温齐在水榭坐了半日,冷眼看着御帐处前人影交替,而后传来皇帝的雷霆震怒声,接连不断的人出没在其中,乱哄哄地闹了一阵后,倏然安静下来,随即众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御驾后离开了。 温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南下进京、再入行宫,本就是为在皇帝面前邀功求赏,说得更通俗更直白一些,是为邀名射利,以解温家日暮途穷、油干灯尽之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