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顾安没回来，他让人带话回来，说是跟着陈老出差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崔小波。 “这家人也是有点奇怪，刚开始搬来的时候说姓李，我还说跟我们大院的老李头一个姓，怎么后来又说是姓杨。”顾大妈打扫完卫生，摘下围裙，顺手挂到门后，“我看啊，是那户姓李的人家分到的房子，又转租给姓杨的这家吧。” 这种事厂里也管不了，没办法管，清音更不会管。 “没有，估摸着也不是书钢的职工。” 这都是顾妈妈用那台缝纫机给她做的，什么小狗被啊，小熊猫被啊，各种花色形状拼接在一起的百家被啊，她自己会根据心情换着盖。 这不，清音刚把顾小鱼被子拉好，她自己立马顺着一裹，裹成个小蚕蛹，奶声奶气问：“妈妈太阳落山就放学喔？” 顾妈妈已经做好早饭，是白米粥和一点咸菜，灶台上还温着一锅大碴子粥。平时小两口不在家吃中午这顿，顾妈妈一个人都是吃粗粮，细粮都省着给顾小鱼吃。 白米粥已经熬得又香又软，清音趁热喝上两碗，“安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清音笑而不语，他可不就是上两份班嘛。 老太太讪讪的，这不是嫌小孩子慢嘛，笨手笨脚，半天刷不好，她这急性子可忍不了，天冷，早饭凉的快，等她磨磨蹭蹭弄好黄花菜都凉了。 交代完，清音赶紧出门，骑车顺着胡同里的小路穿来穿去，赶到学校，后背出了身细汗，倒不觉得冷。 清音刚放下书包，俩人就凑过来，“一路上小跑着来的吧？” 清音在桌子下掐她腿，“正不正经啊，刘大劳动模范先进个人红旗手。” 林眉悄悄红了脸。 教解剖课的是一名中年女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非常干练，头发盘在头顶，一件白大褂洗得发黄，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十分爽利，好像刚刚熨过一样。 刘丽云作为最热心的学生，大声报告：“1班，我们班主任是钟建设钟老师。” 林眉小声调侃，“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上次课已经把东西分发给同学们带回宿舍研究了，这节课我们就不再赘述，直接进入的授课——运动系统解剖学。”女老师声音冷冷的。 有的女女生已经吓得小脸发白，女老师当没看见，继续侃侃道来：“运动系统由骨、骨连接和骨骼肌三种器官组成……” “好了，大家都来看看，我说的每一块骨头在哪里，都来看看。” 有的胆子大的男同学，直接打开柜子，用手戳了两下，一整具骨骼立马就牵线木偶似的吱吱呀呀动起来，顿时又把几个女同学吓得哇哇叫。 一上午很快结束，中午三人一起吃食堂，林眉忽然小声问：“你们听说没，我们宿舍还要来一个人。” “就是咱们中医系的，我那天在钟老师的名单上看见，叫祖静，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星期假，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不过因为姚丽娜从没在宿舍住过，平时只有刘丽云和林眉，俩人的关系倒是比旁人要更好些，清音也是能理解的，“正好安静点，适合你俩学习。” 清音和刘丽云对视一眼，均震惊，这居然是乖乖女林眉说的话！ “你不会是故意放烟雾弹，麻痹我和清音，然后你自己却偷偷学习一鸣惊人的吧？” 清音憋笑憋到肚子痛，问：有个耿直的室友该怎么办？人家想偷偷当个卷王都不行！ “哎呀你好，你就是咱们的新室友祖静吧？我叫刘丽云，她叫清音，她叫林眉，咱们一个系的，你啥时候来的？” “吃过饭没，我这儿顺手多打了俩馒头。”刘丽云身体壮实，吃的也多，馒头本来是留着午觉起来加餐的。连忙局促地摆手：“我吃过了。” 祖静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连忙抓起一本书，“我，我先去吃饭。” 刘丽云还要追出去送饭缸，清音忙拉住她，算了，别让她太难堪。 清音上辈子跟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候，就是这么过冬的。 刘丽云虽然也来自农村，但她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自己又是壮劳力，应该没过过这种苦日子，至于林眉更加，她连知青都没当过，一毕业就被父母安排进省中医院做临时工，而且是在收费室的非窗口岗位，不用接触病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一天没吃东西，居然还能撑到放学，清音是又佩服又心酸。 但就是这样的环境里，小姑娘还能在激烈的竞争下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这是何等的努力和毅力！ 当天晚上回到家，清音就让顾妈妈明早蒸包子吃，面晚上发好，馅儿也是剁好的，鸡蛋韭菜和猪肉白菜两种，鸡蛋和肉都放得不多，但韭菜和白菜便宜啊，再往里头放点香油，那就绝了。 清音有点头疼，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事，可毫无头绪，“我过去看看。” 小秦哥一愣，“啊对对，我怎么没想起这个，说不定是我的问题，媳妇儿你别多想了，万一是我的问题你就白难过了。” 但清音把了快五分钟，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他的脉象平稳而有力，比这个年纪的很多男性都要好。再一问夫妻生活也都是很正常的频率和时间，虽然是男女有别，但清音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的问，小秦哥也正正经经的答，一点也不尴尬。 “怎么样？是我的问题不？” 清音没想到，小秦哥倒还真有心，这么多年没孩子他不仅没像这时代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将锅扣在妻子头上，还主动去做检查。 好嘛，还检查了不止一次。 既然不是女方，也不是男方的问题，那到底是谁的问题？清音一直想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想明白。 幸好，锅里也还有很多，够她们吃两天的，不然清音光拿这八个都心疼。 清音不能单独给祖静，不然她不会接受。 她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高兴，这样一天还是能省不少钱的呢。 她之所以开学请假一个星期，是因为家里实在凑不出路费，能借的也借了，大姐甚至去大队部下跪求书记，才给她借到刚刚够的火车票钱，下了火车，她也没舍得坐公共汽车，只能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一个上午才走到学校来，哪里顾得上吃东西。 学校发的补助，她一直省着不敢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个整数，寄回去先让大姐把路费还上。 家里弟弟妹妹正在上初中，也是要花钱的时候，父母年老体衰，工分挣不动，这么多张嘴只能指望大姐一个人，但大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产队社员，去哪里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