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年那天她和顾安离开之后,祥子两口子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把英子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大夫说,还好来得及时,要是再耽误一会儿,可能我的子宫就保不住了,谢谢嫂子。” 清音听着,忽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你能回城了?” 原来,这几个月里,刚子担心她回乡下会被人欺负,一直给她写信,给她所在的生产队挂电话,假装是她哥,时不时还给寄点吃的喝的,乡下地方也没什么见识,见她还有个大方的“哥哥”做依仗,倒也没怎么为难她,甚至还比以前过得好点,太重的体力活队上也不安排她了。 “可办工作哪有那么好办的,他跑了不少关系,现在还没彻底定下来。” 倒是没想到,不怎么着调的刚子居然这么重情重义,帮着忙前忙后,就为了把英子弄回城,比祥子那当亲哥的好了一整个太平洋。 “一个是棉纺厂,但那是国营大厂,进去不容易,只能去当临时工;一个是街道扫厕所,也是临时工,我倒是不嫌脏,但刚子担心我一个年轻女同志干这个拉不下脸,其实还好,只要是份工作就行,况且去扫厕所只要交三百块,国棉厂却是要五百……” “那你们现在的困难是……” 清音懂了,刚子这两年虽然跟着顾安小打小闹挣了点钱,但他没工作,也不会做饭,早就坐吃山空了,哪里还能拿得出百?一般工薪家庭要拿出来也是伤筋动骨的。 “不用不用,不是的嫂子,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英子急得脸都红了。 刚子能想到这个权宜之计,还跑到门路,也是真的用心了。 “你想什么法子,你是不是瞒着我搞副业?不然哪来这么多钱。” 第二天,顾安就把三百块钱送到刚子家。有了钱,刚子又跟人喝过酒,事情很快落定,第四天街道办就一封介绍信发到英子所在的生产队,把她档案调回来,她算是彻底回城了,光荣的回城。 清音想了想,自己就快生了,以后坐月子啥的要出去也不方便,趁着今天跟朋友们热闹一下也好。况且,刚子家也在杏花胡同,几步路的事,还没她每天上班远呢。 刚子家的大院跟16号院也是一样的结构,他住在后院,一人住两间大房子,因为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床,另一间屋子直接空着,实在是空得可怜。 顾安牵着清音,指指厨房,“你看,这都是英子打扫的吧,以前刚子可不管这些卫生。”老鼠爬上去做窝他都不管,甚至一个月都不会开一次伙。 清音笑起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英子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估计还没学会说话呢就先学会干家务了。 顾安假意踹他一脚,“以前你都不擦就让我坐了是吧?” 俩人都很聪明,对视一眼,又看看厨房,忽然有点了然。 刚子和英子站起来,先给顾安和清音敬了一杯酒:“哥,嫂子,一切尽在酒里,兄弟我先干了。” 刚子和英子心里有数,知道顾安借他们钱也是“掏干家底还借了外债”的,所以当着其他人的面不提钱的事,万一别人也有样学样去找顾安借钱怎么办?到时候他是借还是不借?无论借还是不借都为难,不能陷哥们于不义。 “我们结婚了。”英子红着脸,稍微比他爽快些。 “好啊,好你个刚子,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们,得罚。” 刚子被几个男人拉着灌酒,清音就看着英子笑,“恭喜你呀,开始新生活了。” 清音表示理解,她想低调生活是她的自由。 一开始哥嫂知道她要回城了, 而更让他们觉得她没眼光的是,她居然说要跟刚子结婚! 刚子那样的,指望他帮衬大舅哥?怕不是做梦! 清音拍拍她的手,“没事,都过去了,现在就是新的开始,刚子是个不错的人,别听外面的人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嫂子你放心,我现在一个月工资18块呢,还有劳保福利,刚子也会尽快出去找点事做,咱们苦两年,先把你们的钱还掉,不会拖太久的。” 直到回到家,清音还在回味这顿饭,两个不太可能在一起的年轻人,居然在大家都没发觉的时候走到了一起,这就是缘分吧。 第二天因为顾安有事,把清音送到单位他去应个卯就走了,清音估摸着还是查刘国栋的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的调查只能慢慢的悄悄地进行,而十多年前厂里的人事资料,要找可不好找,找到之后他还得挨家挨户一个个的去现场调查,估摸着也是忙的够呛。 这些都是清音不知道的,下班之后因为没顾安照顾,她早上出门前就告诉顾妈妈,不回家吃饭了,也不跟大家伙挤,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再慢悠悠的去食堂。 “清阿姨,等一下。” 王铁柱病好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龙活虎,高高瘦瘦的,海魂衫上打着两个小补丁,一条绿色的军装裤被他提得高高的,还在胸口下系了根大人的皮带……嗯,啥叫胸以下全是腿,这裤子就被他提出那效果来了! “对了,清阿姨,外面有人找你。”王铁柱指了指厂门口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 王铁柱见她犹豫,还有点防备,立马小胸膛一挺,“阿姨你等着,我陪你去。”顺便拿起胸前挂着的勺子吹了两声,很快冒出来几个黑溜溜的小脑袋。 别说,被老鼠咬伤的王铁柱在这家属区,还是能扛起一面小旗的! 瘸腿男人还是有点怕她,虽然她现在是个大肚子,但鬼知道她会不会又来个什么阴招,他是真的,真的怕她。但想到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只能忍住害怕,故意虚张声势,不客气道:“听……听说你是大夫,我们马二爷让……让你去看个病人。” 求人看病还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清音就是个面人也有三分泥性。“让病人自己来。” 王铁柱立马掏出一把弹弓瞄准他的眼睛,“请敌方注意自己的态度,否则别怪我方弹药不长眼。” 也不知道是谁,趁乱给他脸上弹了个小石头,疼得男人“哎哟”一声,捂着眼睛跑了。 晚上清音把这事跟顾安当笑话说了,他想了想,“以后还是当心点,等着我接送,虽然我跟马二爷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三番两次找你,或许是真有什么事,以后应该还会再找。” 顾安知道,马二爷这种人,你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招惹你,但一旦惹到他的,他都会狠狠找回场子来。 “万事还是小心为妙。”他拍了拍清音的手,“别想别人的事了,咱们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俩人赶紧把顾妈妈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从小孩吃的到用的,包的,洗的,擦的,居然都准备齐全了!甚至还准备了三十来条尿布! “我也不知道,万一是个小尿包呢,多准备点也好。”顾安拿起最外面那条尿布看了看,是用大人的旧衣服做的,非常柔软的浅色,绵绵的,摸上去就像豆腐一样,一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被拾掇得非常整齐。 顾安也笑起来,“你看看还缺什么,我明天去买。” 顾安又把东西检查了一遍,上次陈庆芳送的小衣服已经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连小袜子都有了,也是大人的新棉袜改的,小小的,还没他一根手指长,“你说,这么小,能装得下孩子的脚吗?” 看着她比划出来的大小,顾安瞪了瞪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脚,“长到我这么大,得多少年啊……”的样子了,期待孩子的现在——“你说他/她现在是在睡觉还是在游泳?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