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个月能挣117块,在这年头是名副其实的高工资,逢年过节厂里还有各种福利,基本生活用品都不怎么花钱,三十块生活费已经能保证非常高的生活水准了,顾妈妈还能剩一些。 得益于老太太的操持,清音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至今还没搞明白米面粮油的具体价格,也不知道柴火煤炭怎么买,反正家里永远不会缺这些东西。 刚收拾好,门口就有人喊她,“音音阿姨?” “阿姨,门口有人找你哟,是一个漂亮阿姨。” “晓萍?你怎么来了?” “哟,清音这女同志是你朋友啊,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柳志强脸色一变,“你!” 自从上次在市医院家属区遇到之后,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毛晓萍今天正好来这边逛街,完事没回家,直接来找清音,好朋友嘛,一段时间不见像有几箩筐话要说似的。 “小毛,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也不来家里玩?” “哟,小清啊,这姑娘是……”大院的大妈们都好奇的看过来,毛晓萍长得浓眉大眼很精神,又穿着考究的红裙子,一眼看上去就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孩子,不像大院这些灰头土脸的。 “对了,我要正式通知你一件事。”毛晓萍轻咳两声,很郑重地说,“我,毛晓萍同志,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正式的护士了,有本儿那种哟。” “还有,我这次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去省医院进修学习,为期两年,完事儿顺利的话不用几年就能考主管护师哦。” “可不是,也不看看姐是谁。” “对了,你还记得咱们班的张瑞强不?就是一起在内科实习那个男同志,四十来岁的样子。” “他啊,现在又跑区医院来了,以前不是被打发回公社卫生院了嘛,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婚了,还找了个当干部的二婚老婆,现在直接给调区医院来了,但他实习期表现不好,院里没给安排医疗岗,而是去了后勤。” 俩人都笑起来,也没放心上,又说起同期实习的“同学”,大多数都被分配到基层公社卫生院,偶尔有一两个关系硬的留在区医院,平时跟毛晓萍都是普通同学来往,不好不坏。 就是当初让清音给她把脉看是不是怀孕,当天下午喝了红糖水就来例假那位,“她还真怀孕了,不过……” “悄悄让b超室的同事帮她看了,是个女娃,她老公要求打胎,她舍不得,现在正闹离婚呢……大家都是医疗工作者,男女有啥区别,你说生儿子就那么重要?” “不过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她跟我们说,她那嫁到乡下的堂妹,那才叫一个惨,前几年生了个闺女,现在一直怀不上,你知道她婆婆想了个啥法子?” 然而,毛晓萍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大夏天的,清音背上汗毛直竖。 毛晓萍叹口气,不说话就代表了一切。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先带我去你们厂卫生室参观参观呗,清医生?” “嫂子,你家小菊自从小时候那次感冒之后,是不是经常发烧?” “是不是每次小张哥一回去,第二天小菊就开始发烧?” 清音冷笑,这老登。 玉应春仔细回想,又摸了摸闺女软软的小耳朵,“好像还真有这么个规律。” 小菊立马一脸惊恐,下意识就双手抱起,捂住脑袋……而那里,正是囟门的位置。 清音的眼泪都下来了,她这段时间跟小菊接触多,孩子很喜欢她,不可能还怕她,这分明是非常严重的应激反应,是她的这个部位以前遭受过伤害,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还在持续! 清音从兜里拿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缝衣针,果然小菊一看到就躲进妈妈怀里,全身瑟瑟发抖,很快居然抖抖索索的,有黄色的温热液体顺着裤腿流下来。 清音深吸一口气,将胸间的浊气吐出去,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句:“把小张哥找来,立刻,马上。” 半小时后,清音冷冷地看着这对年轻夫妻,“很明显,小菊不是天生不会说话,而是她的运动性语言中枢被异物压迫了。”她能听懂并且 室内沉默着,无人说话,就连小菊也学着大人压低自己的呼吸声。 “难怪我每次回去小菊都要哭闹,难怪他每天晚上躲我们屋外,压根不是听墙角,是……是……”小张深吸一口气,那么残忍的话他说不下去,“那孩子这几年经常发烧,也是因为扎针造成的?” 小张重重地点头,忽然“噗通”一声,冲着清音跪下。 小张“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二话不说,用块毯子包着小菊就往外跑。 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自己当时但凡看看孩子的囟门,或者摸一摸,就能根据她的反应有所发现。 爷爷常说,小儿科是哑科,说的就是小孩不会表达,说不清哪里不舒服,医生只能通过孩子父母的描述来做出推断,很多时候容易误诊。因为很多家长也不一定能准确地描述孩子的不舒服,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医生的医术和技巧,家长的话该听,但不能全听全信,做医生的一定要亲自上手,亲自检查,亲自感受…… 清音心头愧疚,这种失误,让她以前治疗过的所有病例带来的成就感一扫而空,这个世界还有她想不到的恶,还有她想不到的“病”。 清音打完电话,就一直焦急地等在厂办电话机旁,大概一个小时,陶英才的电话回过来了。 清音的眼泪再也没忍住,老畜生! “能,跟你以前说的那个病人不一样,她的针是有形状的,便于取出。” “嗯,数目太多,孩子又太小,不能一次性取出来,可能要分几次手术。” 陶英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自责,很愧疚,但其实,根据片子结果看,你哪怕能提前两年发现,这些东西也早就存在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而这两年里,幸运的是这些针的位置并未发生改变,要是再晚两年,随着孩子颅骨的长大变形,后果不堪设想。” “尽快安排手术,我等您好消息。”清音哽咽着挂掉电话。 儿子打老子,还打这么严重的,在杏花胡同可是了不得的新鲜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相信,小张要是不给老畜生该得的报应,他就不配当一个父亲,就不是上辈子那个因为女儿溺亡而郁郁寡欢的怪人张。 “有些人就是打死也活该。” “何止哟,你们还不知道吧?”赵大妈凑过来,小声说:“老张头是闯了鬼咯,说是被小张打之前,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上被扎了根钉子进去,大家劝他去医院他支支吾吾不敢去,肯定是闯鬼了,不敢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