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一算，还真是！ 林莉看着她短短几个字，“你就不能多写点？” 清音不喜欢长篇大论，反正上不上也不是根据字数来决定的，还得看职工代表大会的民主投票，虽然她觉得自己工龄不长，跟厂里大部分人都没啥深入接触，应该希望不大。 清音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随着时间进入九月下旬，她在内科的实习即将结束，正好她也想去外科看看，上辈子因为是学的中医，外科只待过普外，手术上过最多的是阑尾炎和胆结石，骨伤和其它细分的小外科都没去过，总体说来她还是很期待的。 内科最后一个大查房之后，这几天因为农忙，住院病人也少了很多，查完房后基本就没实习生什么事，大家三三两两坐一起闲聊。 “你一说还真是，平时大查房他都站第一排的。” “嗐，请什么假，是被退回医专咯！”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原来，是姚老太出院后，介绍好些老头老太来找清音看病，偏偏她一个星期只来三天嘛，老人们来了没找着她，张瑞强就想趁机出风头，反正以前在卫生所他的病人就全是老头老太，就以为只要是老年病就没他不会治的。 本来，这要是一般老太太，院方出面带着张瑞强赔礼道歉就行了，可偏偏老太太的儿子在革委会工作，但凡一句话，县医院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这年头的那个机构，那可是人见人怕，单位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区医院好些老专家还在乡下没回来呢。 “学校倒是没直接开除，而是又给分到下面公社卫生院去咯。” 清音心里想的是顾安的事，压根没心思听八卦，这家伙这两天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把他的东西全一股脑搬过来，连破袜子都搬到她家里，还整天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到底要说啥。 很快，医教科的人过来，发给大家一个转科通知书，“今天开始，大家都要转外科了，记得把内科的总结写好，这星期五之前交到医教科来。” “咱们在内科还能勉强听懂一些，去了外科就是既听不懂还忙得要死。” “骂哭算啥，我听说那谁直接晕倒了……” 这年头对基层医生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只要能应对一些简单的内科疾病和外伤处理就行，至于做手术，尤其是开腹开颅宫腔内手术，一是他们没这专业能力，二是乡下地方无法达到无菌环境，所以上课的时候老师也只是一笔带过。 虽然他没教给自己什么知识，但在他的放羊式带教下，清音自己独立完成了上百名病人的住院管理，收治、诊断、下医嘱，定期查房，病情好转，出院……一套流程下来，找回当医生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吃过午饭，清音去国营菜市场买了两斤水果，敲响了陶英才的独立办公室：“陶老师在吗？” “陶老师，我们今天就要轮转到外科了，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带教和照顾，这是我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清音还想再说，陶英才已经十分不耐烦的赶人：“赶紧的，杵这儿烦人。” 周一早上，和医专的几名学员一起来到下面的外科楼报到，这次很奇怪，清音直接被分配给外科江主任，听说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红星县第一刀，外科界的扛把子。 江主任年纪跟陶英才差不多，但人很精神，不像陶英才一股酒气。此时，他迅速地看了一眼新分来的实习生，严肃地点点头，“走吧，查房。” “1床急性阑尾炎，术后两天，无腹胀，无肠鸣音亢进、减弱或者腹壁静脉显露，能进食……”江主任说着，学员们就刷刷地记录着。 “3号床……” 江主任惜字如金，不像内科的王主任事无巨细的介绍，没几下就全查完了，剩下的就是换药，实习生们跟着护士观摩了两三个病人，也就基本学会了，反正就那一套流程，注意消毒顺序和上敷料就行。 清音连忙精神一振，能让大主任亲自换药的，要么是身份地位不一般，要么是病情很复杂，她对第二种情况比较期待！红专的？”江主任腿下带风，边走边问。 江主任脚步一顿，似乎是没料到居然是这种连半路出家都算不上的学渣，“你，学了多久？” 中医？！江主任差点一个踉跄，你一个中医来外科？ 不过，多年的职场历练让他很快冷静下来，心中疑惑，面上不显。 他倒好，还能好声好气跟自己说话。不过，这也得益于这年代的实习生不多，要是像后世一样一个医生带四五个白大褂，什么实习生规培生进修生全科生研究生的，那谁也没工夫一一交流啊！ 清音的记忆力很好，刚才查房的时候确实有这个一个病人，是个21岁的女病人，小孩已经带回家了，产妇因为感染还在住院，查房的时候只是一句带过，没想到亲眼见到会那么触目惊心——松散膨出的腹部像个瘪了气的皮球，上面红紫色的妊娠纹和黑色的汗毛纵横交错，一道新鲜的竖切口果真已经红肿化脓。 产妇明明是一个五官清秀全身光滑的年轻女同志，这个“瘪气球”真的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而床边坐着打瞌睡的男人，却毫发无伤，甚至可以说容光焕发，因为女人刚经历了顺转剖为他老x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清音腹诽，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关心产妇恢复情况吗？但也能理解，毕竟这么隐私的地方，正想说自己可以帮忙看，因为区医院只有两名产科医生，一人休息一人正在接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给她换药。 “不行不行，你要看的话咱就不治了，回家养着就是，不就生个孩子嘛，谁家也没听说住这么久的，光住院费都花了不老少，咱普通老百姓可住不起，我六个姐姐生孩子都没住院，在家里就能生，偏我晦气，生个孩子还住进医院，真倒霉……”男人喋喋不休的骂着，产妇也挺着急。 清音忙轻轻拍着她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到时候撕裂伤口你更受罪。” “我婆婆找人算过，说肯定是儿子，还说要多吃点，儿子才能长得好，我有时候其实也不饿，但一想到儿子大点身体好，我就……” 清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感染是有生命危险的知道吗？是产妇的命重要还是那几口奶重要？”说实在的，小婴儿不喝母乳还能喝别的，但产妇不治疗，就只能等死了。 清音按耐住扇大耳刮子的冲动，耐心地解释了感染有多严重，不及时治疗会有什么后果，可那母子俩就是油盐不进。 清音没办法，跑去把正在接生的产科大夫找来，让她做说客，毕竟是帮他们接生的人，她说话应该能管点用。 “顺产的孩子多聪明呐，我们坚持要顺产，你偏要骗我们开刀，现在好了，刀口发炎都是你害的，你得赔钱！” “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庸医谋财害命啊，把咱们骗进来又说顺不了，要剖肚子，剖了又说感染要多住几天，呸！庸医！看老娘不去告你们！” 产科大夫本就不善言辞，被他们母子俩给挤兑得压根没机会还嘴，正巧护士又来叫刚才接生的产妇情况不好，她只能先去处理那边，倒是留下那母子俩指着她背影狂骂。 清音这暴脾气，重生这么久，就是知道林素芬偷拿自己嫁妆那一刻也没现在这么生气，妈蛋她就是不当医生也要治治这母子俩！ 话未说完，围观众人这才发现她脸红得像个洋柿子，“是啊老太太，可别把自己气出毛病。” “诶妈你咋啦，头晕不晕？”大孝子忙上去扶住老太太。 “哎呀你这咋当儿子的，刚才小护士扶着好好的，你一接过来就把你妈摔了，要是摔出毛病有你着急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男人，男人被臊得面红耳赤，终于体会了一把被众人围攻的感觉，“我，我就是不小心，我妈平时身体好着呢，压根不会……” 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劲，“大夫快看看，老太太这是咋啦？” 大孝子忙背着她往楼上跑，有喜欢看热闹的家属则屁颠屁颠跟上去，病房终于安静下来，清音默不作声地洗手戴手套，帮产妇做伤口消毒。 清音低着头，动作轻柔，嘴角的笑却很冷淡，“我只是实习生，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