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又说了半晌,从杨思贤家中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因着朝上那事,杨思贤自忖理亏,亲自把裴怀恩和李熙送到了门口。 “阁老。”裴怀恩抬手扶了下李熙,意有所指地对杨思贤说:“近来不太平,和您那孙儿说,若是可以,叫他最好称病在家,不要出门行走了。” 裴怀恩迟疑不定,正欲回答,手指尖却被捏了捏。 许多事情,点到为止便够了,不可再生事端,尤其不能让杨思贤这样廉洁奉公的好官,得知混乱的具体时间。 经李熙这么一提醒,裴怀恩心下了然,当即便改口说:“阁老不要多想,不是我要做,是皇上老了,恰好又赶上晋王和齐王争得紧。” “阁老,您那孙儿性子直,容易受唆使。”裴怀恩说:“我怕他因为说话不好听,被人记恨上了。” 李熙跟在裴怀恩身后,也向杨思贤告别,说:“阁老留步。声名不过身外物,阁老今日所言,使我茅塞顿开,我心里很感激,日后再来拜会。” 李熙点头答应,恭恭敬敬地朝杨思贤作揖,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须臾大门合上,李熙跟在裴怀恩身后走了几步,看着裴怀恩上轿,仰脸说:“厂公今日作为,倒令我有些狐疑了。” 裴怀恩说:“六殿下这么好骗,这才多久,就觉着我是好人了?” 好人算不上,但和传闻中相差很大。 京都的云太厚,孰真孰假,孰善孰恶,全都被深深地埋在了云层里,令人看不真切。 “现如今,只要我以父亲为由,哄好了杨阁老,便能堵住天下文人的口,让他们不敢再频繁地弹劾我——外面都是这么传的,难道你没听见?” 若真是假的,裴怀恩便不会这么有恃无恐,敢在杨府的大门口说这些话。 正思索,裴怀恩已起了轿。 裴怀恩听罢撂了帘,笑声说:“眼看就要起风了,住在京都的人很多,只要六殿下别挡路,平时多听话,少说话,除了本督,还有谁会记起您呢。” 裴怀恩说得对,的确就快起风了。只因当天夜里,福顺就领命去了大理寺。 福顺去探望黄小嘉时,黄小嘉很高兴,隔着牢门便朝福顺伸手,激动地说:“福公公!福公公来了!厂公也来了么!” 福顺说:“督主太忙,特意命我来探望黄郎中。” “呸,这些踩高捧低的狱卒,实在太可恨,怎么能如此怠慢黄郎中?瞧瞧,这哪是人吃的东西!” 狱中虫子多,饭菜也馊,黄小嘉在这里吃了苦,如今猝不及防地听见关心,觉得很感动。 福顺听了就陪笑,命人送上食盒。 黄小嘉低头看了眼那菜,没动筷。 福顺见黄小嘉不吃,就自己先吃了两口,半晌才说:“郎中急什么,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安郎中的心。” 一口香米吃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郎中有所不知,不是我们督主不想救您,实在是这上面呀,不想再查啦。”福顺倾身向前,俯在黄小嘉的耳朵旁边说:“上面的意思,是让郎中您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对外只说是您心思不正,假传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