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骗你吧。”李知著轻声缓缓,欲拾起脱落的衬衫重新穿上,手刚摸到衣服,却被顾思周一掌摁住。“疼吗?”顾思周动作粗暴,但声音极其轻柔,仿佛声音过大,会带动声波击在疤痕上,弄疼它们。“你指哪个?”“那些旧的。”“不疼了。”“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顾思周每一声发问都极其小心,轻轻缓缓而出。“还好。”李知著微微垂下头,似乎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沉默随着时间流走,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继续动作。李知著感受到身后人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一直没有离去。她有些尴尬,除了医生和护士,顾思周是唯一个凝视自己伤疤的人,而她凝视自己伤疤的感觉却又和麻木机械性的医生护士全然不同。她的凝视有温度,是温热的。她能感觉到顾思周的情绪,她甚至感觉到顾思周此时此刻的痛苦,要比这每一道伤发生时的自己还要痛苦。这些印在她身上的旧伤,除了偶尔阴天下雨会痒,会隐隐作痛外,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无关紧要,可现在,却让顾思周感到难过。李知著不忍她为此难过,手再次去拉衬衫。“你骗人,怎么能不疼,一定疼死了才对。这些伤,都是做刑警时候留的吗?”身后传来鼻音很重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顾思周的手再次按住她的衣服,无法拉上来。李知著不是不想告诉顾思周做卧底的经历,只是这段经历太黑暗,太不堪。如果纪律允许,她可以和任何人坦然说起这段经历,但是和顾思周,她不能,她不想让顾思周去探寻那段血腥的过往。她知道自己不配成为顾思周想成为的人,但她贪婪又自私的想保持住自己在顾思周心中的形象。虚伪又矛盾。“软软,你能不能松开手,让我把衣服穿上。”“我还没上完药。”顾思周态度十分强硬霸道,“上完了再穿。”话虽然这么说,但顾思周看到这样伤痕累累的李知著,想到她的曾经,心疼到手控制不住颤抖,泪水早已经湮没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李知著的新伤。又是凝滞。李知著转身看向她,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用食指拭去她溢出的泪水,带着几丝玩笑的口气,“你还想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吗?”顾思周含泪,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我……我这辈子都成为不了、不了、你这样的人。”顾思周隐忍的情绪被李知著的话瞬间释放,如决堤的洪水倾斜而下。她哭得一抽一抽,说得断断续续,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因为、因为、我追不上,根本追不上。”顾思周越是控制不让自己哭,越是哭得一抽一抽。李知著抽出两张纸巾帮她擦眼泪,哄着她,“别哭啦,再哭眼睛都肿了,就不好看了,今天好像是我受伤吧。”顾思周深呼吸两口,渐渐控制住情绪,“你受伤的时候,有人陪着你,照顾你吗?”“大多数是我自己一个人。”李知著只想尽快结束这对话,所以答得很快,很老实。顾思周目光停留在她碗口大的腰侧伤疤上,想到李知著曾经受伤时候独自面对,心疼得快要碎裂了。这真的是一种生理上的疼,撕裂、扭转,拧紧,全部一同涌来在心中逞凶作祟。李知著疼得是身体,顾思周疼得是心,都难捱难忍。李知著拉起自己的衣服,开始系扣子,半开玩笑说,“又丑又恐怖的伤口看多了会做噩梦。”“哪里丑。”顾思周清澈的眼眸直视李知著的眼睛认真说,“这明明是美丽,是这世间最美的痕迹。”李知著被顾思周的话逗笑了,“软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可别骗我了。”“我没骗你。”顾思周清眸如水,流淌着最温柔,最坚定的目光,“你应该听过断臂维纳斯吧,她之所以被人们追捧,是因为她的不完美。她没有手臂,却带给人无限的遐想。在我看来,你身上的伤,就如同维纳斯的断臂,正因为不完美,带来无限的荣耀。”“因为你身上的伤,让我想到了你曾经的每一场战斗,是如何的惨烈又是如何的英勇。”顾思周继续自己的解释,她用最甜美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语。李知著:“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伤疤就是伤疤,不美观。”“不美观?”顾思周听到这里眉心微微蹙起来,“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女主因为战斗受伤留疤十分自卑,和男主亲热时从不开灯,害怕男主嫌弃她。可是男主身上伤疤比她还要多,却从不避讳,反而他认为那是英雄的标志。世人都喜欢女人皮肤洁白无瑕,认为有了伤疤就是瑕疵,不完美,可他们却赞扬满身伤疤的男人,认为他们是骁勇善战的英雄,是不畏生死的勇士。这到底是为什么?同样的战斗,同样的伤疤,留给我们是自卑,留给男人的却是荣耀。”李知著怔怔看着顾思周,竟无言以对。顾思周明明比自己小7岁,可是她却总能说出令她震撼的话。遇到顾思周后,她才深刻意识到一个人的强大,不是她能打败多少敌人,而是她从不被人打败。失败或许能泯灭一个人的生命,却泯灭不了强者的精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