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二兽如今不通人言,只懂些皮毛指令;单就数里之遥的距离而论,话声传到时便仅剩些许模糊尾音,完全听不清具体内容,教俩货如何明白宠渡的意思?
也就唔嘛目力卓绝,看人清楚如在近前,却不知那踱来踱去东张西望的样子叫作“焦急”,不懂宠渡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是为了扩声;只觉有趣,甚而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
直至晃见圆盘猛然绽放出青金色的光芒,俩货这才明了。唔嘛一激灵,撒丫子腾空而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发足狂飙。
虫王始料未及,一个没趴住险些被乍起的劲风吹下去,不自觉照唔嘛脑门儿就是一口。
不意那夯货皮糙,这一口下去全没咬进肉里,反磕出一串浅浅牙印儿。虫王身形不稳随风颠簸,堪堪滚落之际死死咬在唔嘛耳廓上,如一个耳饰般挂在耳尖迎风摆荡。
遥见光膜隐现传送将启,仅以当下遁速明显已经不赶趟了。
若能更快,或来得及。
于是自打水月洞天一行之后,背上四朵祥云黑斑再次化作四片玄翼,扑棱棱扇得密不透风,唔嘛风驰电掣一般直扑传送阵,搅起阵阵“呜呜”嗡鸣。
宠渡循声回眸,嗔道:“快些。再快些。让你两个贪嘴。”心头却想:若是真没赶上便只能令其久居于此了,等到自己结丹能驭使法宝之后再来接它们出去。
届时,此间丹材还剩几何?怕是早被它俩败完了!谁教唔嘛那呆子能飞呢?这一座座浮山虽彼此独立无路相通,却也难不住它。
所以最好还是一起回去。
不过看情形难如登天啊。俩货跑得实在太远,到这会儿都还没被宠渡神念探查到。反是那光膜闪烁得愈发频繁,显见传送只在顷刻。
“唔嘛嘛。”那夯货语带哭腔眼包泪花:呜呜……虽说此处鸟语花香草木管饱,却哪有炉子里出来的泥丸子可口?外面的日子多滋润呀,跟着“两脚兽”吃香喝辣不好嘛,何苦待在这鬼地方?
本兽要出去。
我飞!
我飞!
我飞飞!
……
宠渡急而不慌;但对唔嘛而言,此刻局面便似那针尖刺激全身,如火焰般灼烧血脉,如山岳般压榨极限,如铁镐般挖掘潜能……如此煎熬着终至某一时刻。
皮毛?L了。
血脉沸腾。
桎梏崩裂。
潜能爆发。
唔嘛此前酣眠就是在寻求突破,只因造化命盘引动天谴才被迫中断;而今机缘巧合省却一场好睡,竟意外觉醒了身为洪荒异种的天赋异禀,直接给那货整破音了。
“呜啦!——”
随此一声怪啸,猛然迸散的气息将耳尖上的虫王瞬时掀飞,唔嘛毛发翻立,背后玄翼应声破碎,化作腾腾云烟分别缭绕四蹄,蓬蓬勃勃浑如四团燃烧正旺的黑色烈焰。
唔嘛急转身形划出一道陡上陡下的折线,后发先至将虫王捞在自家头上,凌空留下一路残影,晃眼工夫便遁入光膜之中。
准确来讲,是撞在宠渡面门上。
因为实在太快,初次施展也不纯熟,加之一心想入传送圈,所以那夯货铆足了劲儿冲,结果根本刹不住脚。
嘭嘭嘭——嘭嘭——嘭!
连珠炮似的砰击声不绝于耳,那夯货从宠渡脸上弹起之后余势犹盛,在光膜里撞来撞去,教人左突右闪一通好躲。
下腰。
提臀。
扭胯。
劈叉。
……
回溯过往,宠渡自以为即便肉搏拼命时也不曾做过如眼下这样羞耻与高难的动作。
及至被宠渡接在掌中,那夯货已是眸珠乱转四蹄抽搐,完全不省人事了。虫王也好不到哪儿去,翻着个肚皮躺在角落里动也不动。
随着传送的灵光亮至鼎盛,宠渡将二兽收入虎皮袋。片刻的恍惚过后,一帘灰霾限制了目力,数丈开外便已模糊难辨。
地面上,大些的岩块、小一点的碎石铺了厚厚一层,宠渡摸索着前行半晌,却未见任何熟悉痕迹,不得不起疑:自己当真回到丹谷了?
莫非又一处殊异世界?!
正想将神念撒出去探探,蓦地里隐隐传来嘈杂话音,一阵高过一阵。宠渡侧耳细听,那最为抓耳的几个大嗓门儿竟似戚宝与金克木等人,据其语调来看,分明在跟另一拨人对骂。
听声辨位,宠渡信步觅去,越离得近越听得清,对面那支队伍赫然是以宗文阅、叶舟及童泰等人为首的“倒魔”之流。
献宝党众激昂愤慨。
倒魔一派幸灾乐祸。
后者戏言“妖魔自有天收”,前者却说“吉人自有天相”;后者讽刺“树倒猢狲散”,前者豪言“放马过来”;后者笑谈“头七之日元宝香蜡”,前者怒斥“猫哭耗子假慈悲”;后者夸口“骑驴看唱本”,前者笑曰“骑得高摔得重”……类如斯言,吵来骂去总不离“老魔之死”。
闻言在耳,宠渡别有计较。
头七?
如此说来,距自己失踪已过了整整七日?!但切身感受也就小半天呀。
宠渡思之恍然:有道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想那浮山异界完全不输天宫仙阙,乃是个殊胜非常的所在;据此而论,其中小半天顶外界七日似也并不为过。
又恰逢年三十儿,结果一红一白两个日子竟赶巧撞一块儿了。
因此此番祭拜既是年俗使然,也是献宝魔众早就议定之事。无奈童泰差人盯得紧,得到消息后便纠集了数十弟子一路尾随至此,只为伤口撒盐将几人奚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