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栀子 那个时间点,她应该刚回来到家。 他心急如焚。白露家封着路,他立马开车往孟道生家里赶。宋景行之前来过几次他家,负责开门的管家知道宋景行是自家业主的老熟人,更知道宋景行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在打电话给孟道生未果后,只能把人请了进来,说:“孟先生确实在屋内,但是吩咐了我们不要靠近不要打扰”。 他准备敲门的手微微一顿,心碎欲裂。 在孟道生出来前,他抽了三根烟,全都想明白了。所以他只是看着和走出门来的、和他同样平静的孟道生,说,聊聊。 孟道生没急着回答他,点了根烟坐到沙发的另一边:“比你俩早。” “我那时候也没做什么。”孟道生理不直气也壮,反问宋景行,“别装正人君子,你敢说那时候你陪她去英国真对她一点喜欢的心思都没有?” 孟道生第一次见到白露是她高二的最后几天。以往孟道生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宋景行和纪寒口中单薄的一个名字——宋景行第一个案子里被他救下来的小女孩、在纪寒上大学时坚持不懈给他写信的小鬼。 羊都的夏天,日光比平城毒辣不少。火车站所在的那条街种了许多栀子花,六月正是花期,花香浓郁。 他猜到纪寒在回谁的消息。两个人是相差一岁、年龄相近的挚友,平时经常在一起,从纪寒的表情和语气里,他很清楚纪寒对那个小姑娘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有了转变。 即使他、纪寒、宋景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所有人眼中的天才,但其实心高气傲的孟道生从未把他们两个人当作过竞争对手。他自认为他们两个身上人味都太重,活得太俗世。宋景行到了年纪会找个温和安静的贤内助结婚生子,纪寒最终会为了事业和门当户对的人搞联姻,而他,十八岁的孟道生坚信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所谓的男女之爱,在他看来只是大脑为了繁衍分泌的化学物质带来的错觉。被大脑欺骗也好、沉溺于男欢女爱的欲望也罢,都太不理性,纯属浪费时间。 他在那时候看见白露。 似乎是感觉到别人的注视,她边抬起低着的头边将头发捋到耳后。看到站在对面的人后,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睛在短暂错愕后因为笑容微微弯起,瞬间有了光亮,让她整个人变得生动起来。 平生第一次,孟道生坠入爱河。 他还是不信。那时候他身边围绕着不少女的——甚至还有男的。有的看上孟家雄厚的财力渴求利益,有的图他顶着那张漂亮的脸把自己操一顿。孟道生以前不屑一顾,但回平城的那天遇到用胸贴他胳膊、问能不能去他酒店房间的妖艳女人时,孟道生冷笑一声,但没拒绝。脸是微调过的,谁来看了都不会说丑。身材也无可挑剔。浑身几近赤裸的女人跪在他腿间准备解他扣子的时候,孟道生又想起那朵栀子花。 女人走后他看着自己软着的那玩意点了根烟。他在想,是不是得找个清纯款的。 孟道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孟道生受不了了。那半年,什么样的类型他都接触过了。两个人一起去吃饭的时候,纪寒似乎是听到某些流言,语气淡淡的:“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没兴趣。” 孟道生的反常,苏道长也意识到了。苏道长本身就是平大刚退休的教授,有不少学生都很喜欢她,常和她联系。作为学校大红人的孟道生的八卦,在那一年的年底自然而然传到了她这里。了解前因后果后苏道长没打他,只是指着孟道生的鼻子骂:“你凭什么心气这么高?今晚跪在大殿好好思过吧。” 冷静下来后他又开始拒人千里之外,圈内的好友都问他是不是玩腻了。后来流言越传越离谱,有说孟道生是玩太花得了性病的,还有人说孟道生有阳痿其实一个都没睡。后来寒假回家的时候,纪寒还好心问他一句要不要自己帮他介绍个医生。孟道生瞪他一眼,看到纪寒手腕上明显不是他风格的深蓝色手编手链时,嫉妒到什么都没解释。。她穿着黑色毛衣从纪寒身后不好意思地探出一个头来。她头发长了一点,黑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纪寒。 那天把她送走后,宋景行对纪寒说:“白露还是未成年。她不懂分寸,但你要懂。” 再后来,暑假,白露毕业,一高考完就跑到平城找纪寒。孟道生默默看着他们拥抱,看白露欢喜地搂着自己好友的脖子说我对完答案啦我觉得我可以做你学妹。 纪寒陪着白露在平城玩了三天后就把人送回了羊都,和孟道生泡在图书馆准备期末周。高考出成绩的第二天,两个人听纪寒妈妈说昨天下午白露的生母抱着她弟弟跳楼自杀了,两个人连忙打电话给当时在羊都刑侦大队的宋景行询问具体的情况。电话两头的三个人都在抽烟,宋景行说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他会负责陪着白露。白露似乎恰好在宋景行身边,她说让纪寒好好考试,不许回来找她。 孟道生看得出那一周纪寒有多煎熬。那人虽然还是那副面瘫脸,但是偶尔的心不在焉和考完就直接买最快的飞机回羊都的行为出卖了他的急切。孟道生要比他晚几天才能回去,心里着急,但只能装作关心从打给纪寒的电话里套白露的近况。纪寒说,她看起来很平静。孟道生听到他说“平静”时,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这种违和感在半个月后得到了印证——白露准备一个人出国。 “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纪寒问宋景行,“她不肯告诉我,我总觉得事情没她说得那么简单。” 纪寒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抽烟,没有再说话。 “准备辞职了?”纪寒问。 孟道生听得瞳孔地震,看了眼纪寒。纪寒除了有些懊悔外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对宋景行的话感到惊讶。 “嗯。我会申她一个学校。” “打了一架。” “我坐飞机专程去打的。”纪寒神色冷淡,点烟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心烦。 “宋景行睡了我老婆。”纪寒睨他一眼,“还和我说自己爱她。你要替他说话?” 他没憋出下句。但好在纪寒没察觉到异常。 没见到她的这些年,他偶尔会想:如果当时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候能好好直面自己的心意,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但他又忍不住怀疑,就算当时自己真的下定决心和纪寒争,又能有几分胜算。孟道生笑自己不够洒脱,笑自己隔了四年也忘不掉她安静的侧脸,笑自己无条件为一个只存在在自己记忆里的人沦陷。他想,如果老天把她送回他身边,那这一次,哪怕要和两个最亲近的朋友相争,他也绝不退缩。 白露回国的第三天,他坐在燃着香的店铺三楼茶室,看着从楼梯慢慢走上来的白露,发现自己依旧为她心跳如擂鼓。于是那天,那朵栀子花旖旎不改,重新开回了孟道生的心尖。刚好时隔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