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角傍晚的六合镇里,四处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这边台上是皮影戏,那边又在河边放花,梁曼和宋临天两人眼花缭乱地简直不知该先看哪边好了。 今天是宋临天从未见过的欢庆气氛。刚开始她还努力端着,可架不住周围的光景实在好看。被周围欢乐的人群所感染,她终于将心里的那些规矩全放下,兴奋地拉着梁曼一个劲儿往前跑。 原来在河神庙前的空地上,有几个扎头巾的赤膊汉子在打铁花。 伴随着嘹亮吆喝的一击下去,小孩们被扬起的绚烂光点惊得拍手大叫。宋临天喃喃:“真美呀。听说,白天的时候还有河神娘娘的巡城依仗呢…可惜咱们没看到。” 宋临天久久不再说话。旁边一个羊角辫小孩在指着棚上被点着的鞭炮哇哇乱叫。 梁曼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她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头扭开,嘴里含含糊糊道:“…嗯,司言少侠确实十分优秀。追逐美好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 梁曼不知道宋临天到底想说什么。听起来,她好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司言。但梁曼偷看她的神色,又觉得她似乎有些怅然。 许是因为宋临天根本是在走神,也或者是一旁的孩子们嬉笑声太大她没听清,宋临天并没有询问梁曼青春期激素的事。 两人沉默一阵。待她一侧头,发觉了梁曼脸上对她的小心翼翼,宋临天赶紧又换了个轻快的口气:“但是我已经全然不再迷恋他了!真的!我现在全心对他只剩同门师兄师妹之情谊,绝对再无其他!” 宋临天故作随意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和师兄认识的呀?…对不起,怪我还未和你说明。其实是唐师弟撞见了一次,是他告诉了我你和师兄是熟识的事。” 她心虚地眼睛四处乱瞟,嘴里模棱两可道:“没事没事!哈哈,我们俩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呃一面之缘而已…对!就是一面之缘。”说完她就转头假装认真欣赏表演,生怕宋临天再仔细追问。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宋临天会忽然提起他。 熠熠耀耀灿若星落的万丈光焰下,少年皎如日星。夜幕下,此人朗目疏眉清辉濯濯,分明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少侠。 梁曼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看着远处的司言。 现在远处的这个人,已经全无了白天在擂台上的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更没了初见时他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剑柄斜睨她的意气疏狂模样。 …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相处都没相处过。只因了一次稀里糊涂的露水姻缘? 两人隔着火花遥遥相望,心里都有自己的心事。等金点纷纷扬扬的消散于夜空中,两人才反应过来,各自匆匆别过脸去。 两个女孩手拉手叽叽喳喳走在最前,司言抱着剑跟在司景和云凌之后。中间的罗怀和唐北川师兄弟俩嘁嘁喳喳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罗怀哆嗦着缩了缩脖子:“师兄你的生辰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罗怀嘀咕:“师兄你都多大了还过生辰。明明只有小孩子才过生辰…” 师兄弟两个的辩论还没分出胜负,后面的司景听到了马上冲司言努努嘴。意思是你看吧,谁不给亲近的人过生辰呀? 不止节日不同,六合镇的河灯也与旁处不同。因是河神节,本地人做的河灯并不是常见的那种普通花灯,而是一种精致小巧、手艺考究的小船灯。 摊子前,司景一眼就选中了那只扎的最好最漂亮的双层双色双旗船灯,他第一个就递给梁曼。因为这只船最精致价格也最贵,旁边围着的一群拖鼻涕的小孩都向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最后,几个少年少女们每人都欢欢喜喜,大家怀里都抱着一盏亮闪闪的船灯。只有司言不要。 司景只好假作了然地点点头。 河边热热闹闹,到处都挤满了放河灯的人。相约而来的几人被人群冲散了。 占好位置他赶紧回头,挥着胳膊招呼师姐他们全过来。只可惜离得太远周围又过于嘈杂,愣是没一个听见他的。往河里放。 陆笙笙倒一点也不恼。他抱着船笑眯眯解释:“另一个是替我们家阁主许的啦。” 陆笙笙转了转眼睛,轻笑道:“她想许什么愿…嗯,我自然是清楚的很。” 司景拿着炭笔,笑眯眯问:“小七要不要也来写?小叔可以分你点地方,匀你半个愿望。” 司景夸张地大声叹气。 司言:“…这都什么老掉牙的故事了,谁信啊?…”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闪,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抢了去。 司言别别扭扭地侧过身。嘴里还在硬:“谁信了?我就是好奇试一试!…” 司景停了停。笑道:“我不许啦。这本就是给你的。愿望太多河神娘娘要看不过来了。再说了,小叔现在一切都好得很。没什么愿望。” 不知是不是因为司景提醒说小心不要把河灯捏坏了。一路上,掌门都认认真真地双手朝上,仔细托着那盏船灯。他盯着河灯眼错也不错,甚至都顾不上看路了。 想想也是,掌门自小在山上长大,他肯定从没见过这么精致这么好看的东西。 梁曼寥寥几笔写完心愿。等与宋临天一起兴高采烈地放完了船,她才想起掌门还在等着她呢。 梁曼赶紧将笔递给云凌,歉意道:“抱歉掌门!让你等久了。” 也不知是想不出还是压根没有,他摇摇头:“你替我写。” 梁曼歪头瞅瞅望着她一脸认真的云凌。该给掌门写什么愿望好呢… 希望掌门每次下山玩,回去后都不会被大长老骂。 云凌捧着船,捏着布条认真读梁曼给他写的愿望。一旁的梁曼尴尬地脚趾扣底。 梁曼心里万分震惊。原来掌门心里真的怕挨大长老骂啊! 放完河灯后,众人顺着河岸往下跑,想看看自己的小船最后会漂到哪去。 司景在栏杆上支着胳膊,笑眯眯地询问底下一众少年少女们:“你们几个都许了什么愿望?” 司景摇摇头:“错了错了,此言差矣!就是要说出来才会灵的。今天秦州河里有这么多河灯,河灯上载着这么多的愿望,河神娘娘怎么看得过来呢?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现在正好是戌时,这个时辰正是河神娘娘吃完香火出来巡河的时候。你们呀,要趁这个机会将愿望对着河大声喊出来,让河神娘娘听见,这样才会实现呢!” 宋临天的愿望是成为江湖第一女侠,罗怀的愿望是想要尽快成长为师父分忧,唐北川的愿望是攒好多好多钱娶了媳妇再给娘亲买好多田地。 等大家都抬头去问司景许了什么愿,他却趴在栏杆上一脸狡黠:“我不告诉你们。” 宋临天认真道:“少阳门规第八条不得口造妄言。司宗主,你该罚十下戒棍才对。” 刚刚面红耳赤蹲在地上对着河小声说话的司言终于放松下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小叔你在骗人。” “大家的愿望都很好,尤其梁姑娘,最是心善!…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小川竟然这么想娶媳妇呀…” 几人闹过了之后,司景想起什么。他好奇地扭头问道:“哎。云兄,你写的愿望是什么?” 司景追问:“没有吗,还是不能说?” 今天是决一胜负的日子。众人齐齐聚于山脚下。 待一切就绪。一声响彻群山的锣声后,六位武者们纷纷施展轻功,落于树梢上向山中追逐那一抹白。 等到了这个时候,围观的无关人等已经少了很多。被淘汰的门派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家领头的门派还在。比试开始后,众人也都跟着往山上去了,山脚只剩下梁曼几人。 原本宋临天要带着梁曼一同飞上山,但梁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毕竟掌门还在这里,她单独和别人先上去不好。最后她决定留下来,与掌门司大人一起徒步爬山。 爬山对现在的梁曼来说基本已经不成问题了。虽然六合山也够高够陡峭,但这点程度相较她在太初峰值山的那些日子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梁曼尽量放慢脚步,可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梁曼有些担忧,她提议要不要先休息休息,但司景坚持说不用。 司景扶着树大口喘气,胸腔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刺耳的响。他脸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浑身都在不断颤抖。 司景靠着树吃力地呼吸。他试图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梁姑娘…云兄,不必担心…” 司景醒来时,他躺在一个小亭子里。 司景茫然地缓缓坐起。反应了会儿后,他摆摆手:“嗨…没啥事。我歇一会就好了。” 梁曼被吓坏了,她怎么叫对方也没反应,只能慌乱地拽着掌门让他赶紧带他下山。云凌过来搭上司景手腕为他输入些内力,过了一会儿他才悠悠转醒。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再让司景动弹了。三人坐在亭子里,一起歇了歇。 梁曼探头一看,来人是罗怀。他脚步匆匆,边喊边往山下跑去。 罗怀见到是梁曼等人,终于缓了口气。他急急道:“梁姑娘,司宗主,云掌门,三位快快!什么也别说了,大家快随我一同下山吧!” 罗怀严肃道:“梁姑娘说的一点没错,可是发生大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 就在方才。比试开始后,六合镇的衙役才派人上山通知了众人此事。 司景诧异道:“怎会如此突然?圣上虽年逾六旬,但几年前我曾远远见他一面。当时感觉陛下的身体甚是硬朗啊…” 梁曼问道:“那比试怎么办呢?都到最后了,比了一半戛然而止,还是挺可惜的。” 说到这里,他左顾右盼地四处望望树林子有没有外人,他偷偷摸摸对三人小声道:“不过我听说,师兄一直稳占上风呢…若没有意外的话,魁首定是我家师兄的…!” 据罗怀所说,山顶的其他人已经走光了,而比试的几位好手们也下山了。 因为知道只有司景等人没用轻功,所以师父嘱他沿着这条山路下来,寻他们三人一起下山。 罗怀走后,司景有些坐不住了。梁曼猜测,皇帝忽然去世,泽阳县内应该也有不少的事要忙。这个紧要关头县令本人却不在府衙坐镇,他多少会有些不放心。 刚站起来,却又听头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前面领头的那个梁曼已经见过了。一条儒杉,身形高瘦,留撮一字胡,一身文雅的先生打扮。来人正是混元门门主——逍遥隐仙殷承。 见到梁曼等人,殷承一脸讶异:“咦?怎么云掌门还在这里没走,可是不知道上京的消息吗?”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梁曼回头望了掌门一眼,见对方没有张口的意思,她谨慎地按照表面礼仪抱了抱拳:“回殷门主。我们和掌门正要下山。” “哎!别对小姑娘这么大声。”殷承挥了挥手,那位弟子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他并不理会瞪眼的梁曼,仍是对云凌道:“殷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好心提醒云掌门一句。这林子呀不好走,一会儿下山,云掌门可得小心些。” 殷承顺着声音看过去:“哟,这位是?…怎么有些眼熟啊,难道是司宗主吗?”停了停,他装模作样地惊喜道,“哎呀!真是司宗主,可是好久不见啊。” 殷承对于对方的敷衍倒是一点也不见恼。他笑一笑,继续背着手悠游自得地往山下去:“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殷某先告辞了。诸位,我们下次再见。” 不知是哪几个弟子,故意在经过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议论:“…这就是那个武功全废的武林盟主?” “…他怎么还有脸出来?他自己的伤倒是好了。可当年的九转盟,全盟上下都惨死于连夏之手啊!”和太初峰这种货色的混一块了。你们谁见过他当时号令江湖的威风样子?看看当今江湖上,如今谁还愿意理他?哼哼,一朝跌落泥塘,天之骄子转眼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啦…” 梁曼忍无可忍。 司景诧异地望过来。看到往亭外抻着脖子装腔作势的梁曼,他默默叹口气。却又忍不住微微轻笑。 梁曼丝毫不惧,继续扯着嗓门:“宗主大人,敢问殷门主的这个名号到底是谁给起的?小的猜,一定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吧?——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猜?嗨,这还用解释嘛!如此一个虚伪刻薄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谁会为他起个如此名不副实的名号呢!…” 有几人正打算向梁曼发作,最前的殷承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快走。 大弟子元丰站出,高声急道:“师父!让弟子去!弟子去给那个死丫头点颜色看看!” 元丰被这强劲一掌扇飞出去,一头撞到树根为止。停下后,一侧脸颊早已高高肿起,口角也汩汩溢出鲜血。 转眼间,那人却又亲自扶元丰起来。 元丰低头:“弟子无事…师父别生气,一切都是弟子的错。” 殷门主转身对众人朗声道:“为师知道,大家和韶儿都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你们都是好孩子,大家都想为他出口气。” 说罢捏起指头,放在嘴边对林中打了个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