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杏黄的纱幔被微风扬起,微风阵阵吹得珠帘轻摇。 瓦儿躺在软塌之上,呼吸浅淡,已经安睡。小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颦,愁颜未泯。 事实上,前尘往事,痛苦欢笑,她的一切早已刻入心底,再不可磨灭。 “冀哥哥”忽然,她嘴角一动,声音低不可闻,一颗晶莹泪滴从眼角沁出,顿时如烈火般灼痛了银翟的心。 “翟。”一个饱含复杂的声音响起。 银翟撇过头,看起来很冷静,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她知道又如何?不如不知。” 他顷刻间面如死灰,跟身上雪白绸衣一样,白得触目惊心。 “别说了。”他低头抚了抚她的长,浮过愧疚“其实你说得对,她永远不可能爱上我。” 银翟微微一笑,黑眸掠过塌上女子秀丽的容颜,眸光潜静,声音也淡淡:“她爱的只有银冀而已。但是,正是他们,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现在心中有爱,你说,我还需要什么呢?爱在我心中,让我坦然,这已经足够。” “翟”她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强烈感觉到今日的翟完全脱胎换骨,再没有从前冷血杀手的影子。 “你说,筱水一定去做。” “找师姐?” 筱水抿唇,沉默一会才慎重点头“我答应你。” “筱水,你先出去好吗?我想跟她单独呆一会。” 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 平素的俊容总是清冷中显露倨傲,令人不敢仰视,此刻他薄唇浮现浅浅笑容,原本严邃迫人的星眸流露出深不可测的情意,埋藏在心底的全部爱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瓦儿手指微微一动,黑睫悄然闪了闪。 “瓦儿” “混蛋啪!”声音虚弱,清脆的耳光却结结实实。瓦儿猛然睁开眼睛,瞬间清醒,未做多想,全身力气都用在这一巴掌上,然后仓惶起身,退到床塌内侧,仇恨地戒备着他。 “来人快来人哪!”瓦儿张开嘴叫着,声音有些虚弱,叫了好几次却无一宫女进来。她又往后退了几寸,戒备更甚。她怎么忘了,银翟会将人全部屏退。她瞪着他,不想表现出太惊恐懦弱,指着门外,嘶声吼道:“滚!你这恶人立刻给我滚出去!” 瓦儿怔住,怀疑自己听错了。水眸睁大了几分,更加坚定地指着门外,加大力气喊道:“滚!我不想见到你!你你给我出去!” 他的目光那样深沉,语气那样深沉,前所未见。话中说不清的疼惜,混杂着沉积多时的爱、恨、伤、悲,起伏沉寂,听来似过尽千帆,落木萧萧,无限凄怆哀凉,仿佛已经无力再想再说。 明淡烛光,夜色清凉,银翟身躯修长挺拔,静静走开,青石地砖上印着暗色低影,在她垂眸中清远曲折,飘摇不定,如同一幅孤凄的画卷。 语音稍缓,注目凝视着她,然后居然缓缓而笑,那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如释重负的笑,祈祷与祝福的笑,真诚而忧伤的笑,那样真实,那样坚定,仿佛千里阳光下,冰莲绽放在雪峰之巅。 门外风声隐约,树枝摇曳,时辰流逝,流云转动,越显出四周的静。 从残酷怀恨走向光明,从光明走向孤独黑暗,接近死亡,心却是全然的豁达。背后,无力顾及她复杂迷茫的目光,抬眸向前看,宫灯处处悬亮,眼底涌起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 四周安静,青石铺成的甬道宽阔地显出一种肃穆下的庄严,陵墓前高耸着石碑,轻荫曼影,在苍翠树林间显得巍峨而神秘。 数位臣子恭敬跪拜王陵,忧虑重重,心意沉沉。 之前对他种种忐忑可怕的猜测,因他这般行动消失怠尽,再无人怀疑他对大王的兄弟情意,真正的银氏血脉,值得他们尊敬与效忠一生。他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如烈焰般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如今做出了最终的诠释。除了无比诚挚的叩拜与祈祷,大家还能做什么? 雪水池寒烟阵阵,丝丝袅袅,站在池外十步之遥已觉冷意袭人。银翟举目望去,淡然笑容不变。太医掩饰不住担忧,将秘制药丸双手奉上,乔雀道:“王爷,这是老臣们以多种珍贵药材合力练制的药丸,它可以活筋散淤,有助血液流通,生暖抗寒。热气从体内产生,多少能帮王爷保护身子。” 银翟先仰头服下一颗,略一抿唇咽下,关心问道:“郡主体内的萝陀毒可全部清除了?” 银翟松了口气,自知道方旋的追杀行动后,他便怀疑她并未真正为瓦儿解毒,所以早早请乔雀亲自配药。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做该做的事情了。 银翟接过,感激流露眼中,他再三叮嘱:“记住,三日一到,立刻请郡主入陵,不可耽搁!” 雪水池天然而成,约可容纳十来人,被笼罩在白色寒雾之中,看不清深浅。 “王爷您身上有伤”乔雀声音颤抖。 银翟低头轻抚过伤口,想起瓦儿全力刺这一剑时的悲愤,想起以血换来的开阔与释然,他不以为意地拍拍乔雀肩膀,笑道:“不碍事。请太医们放心,本王还不想死,所以会撑过去的。” 站在雪水寒池边沿,刺骨的冰冻毫不留情地侵袭着银翟的身躯。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他咬住牙根,一步步进入池中。瓷瓶放在池子边沿,身子慢慢下滑,当透明的如刀锋般冷冽的雪水触到伤口时,他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凉气。 银翟坐在雪水中,纯净透明的雪水淹没到他的脖颈处,只露出一颗高贵的头颅。乌黑的丝在颈窝处散开,漂浮在水面上,薄削的双唇紧抿,他正在运功抵抗逼人的寒气。乔雀给予的药丸显然开始挥作用,只觉从小腹开始有一股隐隐热流在血液里流淌,血液汇集处彰显着生命的动力。缓缓吸气,让热流慢慢融会全身,希望能熬过可怕的三日。 “恩你们可以走了。记住尽快让大王醒来才是你们的主要职责。”银翟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闭目凝神,他眉心紧锁“走吧。” “恩”银翟点头低应,一开口,护体真气就会走漏,他必须尽每丝力量保护好自己,因为他根本也不想死。 两个时辰后,银翟停下在雪水池中的练功,此时,黑上结出一层白色薄冰,原本带着红润的双唇转为了青紫色,未复原的伤口处已麻木地失去知觉。如果不是若有若无的暖流拂过心脏,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没有了心跳。紧咬的牙根偶尔出“咯咯”颤声,在寂静的洞中格外清晰,不过瞬间,又被他以惊人的抑制力压逼下去,空气中只闻忽重忽浅的呼吸之声。 此洞被封,石壁顶上有几个洞眼,洞眼不大,外面光线隐隐透进,只能勉强分辨白天黑夜。他死死盯着洞眼,挨个巡视它们。正值夏日,天空骄阳似火,多渴望透进的光亮也能带来一丝暖意,可惜阳光在洞眼口就被寒冰冻结,仅有的暖意完全存封。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于是,他又开始练功,从掌法到拳法,练功场便是身下的雪水池。然而不到片刻就难免气喘吁吁,停歇处,视线落在瓷瓶上。四颗,还剩四颗药丸,能撑过剩下的两日吗?双腿僵硬,运功根本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去。 抬眼,盯着不见天空的洞眼,黑眸中哀色愈浓。 雪水池里的寒气仿佛从四面八方往身边聚来,脚下每移动一步,银翟便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收紧一分。耳边似有人在低语,在哭泣,在咒骂 听到的声音是谁的么?好熟悉,好模糊,却轻易抓紧了他的心脏,刹时让人产生停止呼吸般的 “瓦儿?瓦儿是你么?瓦儿”银翟抬起下颌,纠结着白霜的乌因激动摇头而飞散,他努力集中精神,凝目寻找“瓦儿你来了么?是你么?” 那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丝丝绵绵,逐渐清晰,好似每一个字都不过眼耳口鼻,直接遁入心底,深印交错,逐渐化做烈火纷飞,一寸一寸自低处盘绕飞旋,愈烧愈烈,愈烧愈痛,即将吞噬所有。 什么都没有,声音都消失了,洞中只余黑暗与空寂。 声声切切,失声狂呼,回答的只有洞壁传来的回音。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一切只是幻觉! 雾气中模糊的俊挺面容,深邃的眼睛本是黑亮,想起瓦儿时如繁星璀璨的夜,降临的瞬间攫取万物的光泽,不过瞬间,任由疲倦失意近乎毁灭的笼罩一切。 “我真傻你要看的也是他怎会是我”他低头自语,话间不觉万念俱灰,一片痴心碎落,悲凉满襟。 双手豁然扬出水面,高举,猛然劈落,击起水花一片。池沿上的瓷瓶骨碌一滚,滚入森寒的雪水之中。 第三日,最后一日。 “瓦儿冀”声音微弱,自喉间溢出两个名字,昏花的眼前浮现他们的身影与笑貌。 第三日了他模糊地想着。银冀的病情有进展吗?瓦儿知道众臣为了大王,答应她进入王陵,该是欣喜万分吧。她一定会尽力唤醒银冀吧! 银冀,你也会照顾她一生,保护她,给她幸福的我相信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