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宫宁静一片,沉睡中的年轻君王不知房外之事。他时昏时醒,每每清醒时,脑海总先掠过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心绞立刻随之席卷而至,于是他拼命压抑将思绪转到国政上。所以,他知银暝内外大事,却不知魂牵梦萦所系的女子已经离宫。 寝宫外灯火阑珊,克达等侍从谨守不怠,一抹白影闪电般掠过长廊,带着熏醉酒风,穿过庭院冲到紧闭的门扉外。 翟冷冷瞪向其他侍从,眼神冷骇锋利,他虽不出半声,但凌厉杀气浑然与身,仅是眼角一扫竟无人挺出直面阻拦。御前侍从匆匆赶到时,翟已大掌推开房门闪了进去。房内留守的正是太医乔雀,一见来人他吃惊不已,话来不及出口就因翟冷酷的表情惊住。在这位众说纷纭,冷漠狂邪的王爷面前,乔雀冷汗冒出额角,但一想到危在旦夕不能禁受刺激的君王,他立刻深呼吸强自镇定。 翟的目光直穿过被轻风吹动微摇的层层帷幕,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你出去。” “闭嘴。出去!”翟不看他,径自往里跨出一步。 翟听得门外传来御前侍卫的声音,勾起唇角,回眸冷笑:“别激我。你是太医,若不想他受更多刺激,就立刻滚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突然一声淡然清雅的话语从层层帷幕中传出:“乔爱卿,你先退下。” “你先退下请翟王爷过来。”银冀的声音再次传出,低沉沙哑。 “爱卿不必多言,本王有事跟翟王爷说不会有事的。” 翟走进帷幕,靠近金塌,银冀已起身正扶着塌旁的长案。兄弟对视,一个轻挑唇角眼中怒火难灭,一个薄唇紧抿,修眉深锁但目光从容坚定。 他是君王,众人眼中他是自己兄长,实则却是夺走自己一切的次出王子。他因诅咒病痛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但他眉宇间流露天生的尊贵淡然。翟悄然收紧手指,记起曾有一刹那,为对方承受了本该自己所中的诅咒而彷徨,如今亲眼面对,他却不信,不信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如此优雅淡定;他嫉妒,嫉妒他拥有一切,即使面临死亡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偏偏,他银翟却无法控制地为那个愚蠢的女人担忧、心痛、愤怒!他死死地瞪着银冀,想看穿银冀隐藏在骨子里的冷血与虚伪。 翟一步上前,双手急提起他的领口,咬牙道:“是。从我知道自己身世那刻,便无法不恨你!从我踏进王宫那刻,我更无法不恨你!而今,看到你会因诅咒死去,我却更恨你!所以,我恨不得亲手毁了你!” 翟的恨意那么深,看得银冀急喘一大口气,黑色瞳孔忽然便得细如针尖。他捂住胸口皱眉道:“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银冀眼中蓝光绽现,清晰异常。他扶着案几坐下,指指案几对面的椅子低沉开口:“我知你恨我,知你为何恨我可是同样,我也恨你,恨得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是!因为瓦儿”银冀剧烈震动了一下,搁在案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不住颤抖,他目光锐利有如那夜二人决斗之时,利光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压下。 若手中有剑,翟定然已拔剑出鞘,直指他的心口。此时,他知道自己可以话语如剑,一样可以字字逼心。 银冀看着他,眸光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翟狠狠皱眉,厌恶地现自己因那双与自己相似的黑眸而闪过心痛。 “住口!”翟一掌击上坚硬的案台,案台应声裂开,他黑张扬满眼红“想这么多如果,你又能改变什么!银冀,你可知道如果不一定是如果!” 翟摇摇头,冷笑如鬼魅,阴森邪妄,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前所未有的纵情大笑,看得银冀浑身忍不住僵直起来。 他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愤恨,那么真实,银冀几乎因此忘记呼吸,忘记心绞的痛楚,忘记自己的怨愤。可是,谁来告诉他,翟说的不是真的?自己才是兄长,才是真正的银暝君主? 他突然停住,因为银冀唇色不见一丝红润,俊容变得白皙透明,惟独眼中蓝光诡异闪耀。他飞快扣住银冀的手,立刻感觉到沉重紊乱的脉息,奔腾如火的血液急促地到处流窜,像滚滚熔岩就要爆。 “真相竟是这样”银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汗湿黑,心绞难忍。 “别动!”翟反手一带,手指如流星,点上他身上几处穴道,然后火运功,带着热流的掌心对上银冀的太阳穴。锅上的蚂蚁。 片刻之后,翟收回双掌,银冀雪白中衣被汗浸透,黑眸中蓝光隐退,气息平和了许多。 无法坦然面对银冀感激探究的眸光,翟将视线投向层层帷幕,低沉道:“我并非救你,也无法救你。但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对不起”银冀出声,三个字包含千言万语。 银冀答得虚弱而无奈:“是,报应。” 他重重颤抖起来,呼吸重新变得急促。 同一时刻,翟也想到了同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浑身血液急变冷,黑眸迸设出阴寒光芒。 红瓦儿——近日只有此名掠过心口,除了不能割却的愤怒,还有更多难以言预的疼痛。 银冀闻言,直接从椅中惊起,纠结着眉逼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银冀突然暴躁吼出:“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蓝光闪过,他像黑暗中的猛兽重新被激怒“你若再伤她一根头” 银冀冲上前,欲抓住他的胸口却被再次挥上一拳。该庆幸,此时两人手中没有剑,但两人红的眼睛已在撕杀。 “你说清楚!”银冀不断告诉自己,控制自己要冷静,冷静。惟有冷静,才能做好事情。 银冀僵立,半晌不动。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伤害她的是你!让她去送死的也是你!”翟霸道宣誓,再一拳猛然挥去,银冀粹然偏头,及时躲过。 “瓦儿翟”他努力咬着他们的名字,生命中最重要最不能割舍的两个人。 银冀努力想挺直脊背,然无能为力,他闭眸喘息,脑海翻转着零碎的片段,混乱中抓住几个重点,虚弱道:“我怎舍得伤她我用生命来爱的女人啊我怎会伤她?倒是你谁跟你说的?你绝不能再上她半分” 银冀努力上前靠近他,越来越快地感觉体内流失的气力与温度,他恐怕真活不过明日了。还有太多事无法放下,他必须得完成,否则死不瞑目。 翟眼神复杂,看着银冀终于抓紧自己的手,他抓得那样用力,修长的手指紧到骨节全白。而他每喘息一口,翟竟也似感觉到同等疼痛,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兄弟连心么? 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石,以生命爱着一个女人的银冀怎可能让她陷入危险? 银冀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瞅着他,眉头聚拢好久好久,然后慢慢松开,苍白的嘴角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轻笑:“原来你也爱她。那么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无论是因为爱还是恨她那么年轻美好,即使我不在,我也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两双极为相似的黑眸一舜不舜地对视,血浓于水的情分尽在不言中。 “好”银冀顿时吐了口气,大量殷红的血液沿着嘴角滚滚而出。他放开翟的手,左手探进自己被殷红滴洒一片的前襟,刚掏出某物递与翟的手中,房中猛然传来一阵声响,随后是翟焦虑急切的嘶吼声:“来人!快来人!” 乔雀领其他太医慌忙将君王抬上金塌,紧急抢救。 翟看向塌边,眼中隐现忧虑。他略过颈前寒光闪烁的刀锋,低打开手中某物,那是一封信。信被打开“诏书”两个字赫然出现,黑眸扫全文,白纸黑字,鲜红玉玺王印均让他震撼难抑。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