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风透着丝丝热气,颐和宫中似被暴风雨席卷了一般,有冬日料峭的寒意,有夏日烈焰般的炙热。 漆黑的眸子暗沉深邃,迸凛冽寒意,一一扫过跪在几步之外的人。这些太医中只有一个人没有下跪,那便是来自刖夙国的金老太医。金太医须已白却不见老态龙钟,眼角可见清晰的皱纹,但灰色的双眼却那么睿智。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位银暝国的年轻君王,没有丝毫惧意。 “说。本王正要听听你的意见!”银冀将目光落在这位远道“请”来的客人脸上。 “什么?!”银冀动动眉,料想不到这老家伙竟会在此时此刻说出如此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火气与暴躁越来越压抑不住,有时候他明明只是说一句平和的话语,可话语吐出来之后又变得咄咄逼人。可是,原因在哪?还不是因为吃了这位金太医开的方子。 “银王息怒,切记老夫所说的一旦怒气上升就立刻运功调息,否则怒火攻心,会把这些小太医们吓坏的。”金太医从宽大的袖间掏出一小瓷瓶,小心地倒出一颗递过去“或许大王还该吃一颗这个。” “金太医,今日找你来可不是讨论本王的病情。本王只想知道瓦儿郡主到底生的是什么病?”银冀皱起眉头接过药丸,吞下后暗中调息。 银冀被这话一激,乌黑的双瞳立刻又被幽蓝厉光遮盖,他大步走到金太医面前,居高临下盯着这位身材削瘦的老人,不明白以殇烈比自己暴躁十倍的性子怎会一直留着这样的人在刖夙王宫? 银冀陡然僵硬着脊梁,硬声问:“你再说一遍!” 他鼓起勇气抬头仰望着主子严肃紧绷的面容,道:“禀大王,臣早说过,郡主的身子没问题,她的病已经” 金太医没有出声,只细细观察着银冀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方旋始终将目光落在光亮可鉴的地板上,嘴角嗪着一抹看不真切的怪异。 金太医认真端详着他,严肃道:“不妙,不妙!郡主真的病得不轻。” “郡主病得突然病得怪异,且神思恍惚时醒时睡,封闭自负不愿与外界接触,老夫推想原因有二。” “一是郡主数日前可能受了重大刺激。其二嘛,也是数日前郡主受了某种重大刺激。” “第一种刺激可能是人为因素,大王想想自己或宫中之人可有伤害过郡主?第二种可能是郡主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或者看到了大家都不能看到的东西。”金太医说得让在场人不约而同抖了一下。 金太医道:“银王您太过忧心了,这会给郡主更大的压力。老夫会协助医治郡主的。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银王您自己的身体啊!”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宫中所有太医都知道了大王心绞越来越严重,大王脾气日趋暴躁也是因心绞症而起。方旋沉默地听着他们说的每个字,反而像一位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 “是,臣告退。”其他人仿佛得到了赦免一般,欣喜浮上眼底。 方旋转过身,不卑不亢地垂请示:“大王,郡主可能是心病,医女一个人去候着就好,其他太医毕竟是男人,有时候并不方便。” 众人退下之后,房中进入冷静的沉默。 乔雀看金太医一眼,金太医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拱拱长袖道:“请恕老夫直言,关于诅咒除非是须乌子本人,否则尚无化解之法。包括殇王在内,老夫也只能做到使法抵制咒气,却无法解决根本。” 金太医摸摸白须:“老夫也说不准。银王不是说曾有一老者给你药水么?若那老者真是须乌子,银王的咒气应该会比殇王有转机。” 乔雀再看看金太医,鞠身道:“大王勿须焦急,臣相信大王定会平安的。” 瓦儿静静地躺着,已经几天几夜,她浑然不知。在她心里,时间已经停止,生命也似要停止,所有的记忆和感觉如果能停留在那场噩梦之前,那该多好。后悔、愤恨而可以让时间倒流,那就让她忘记时间吧!什么都忘记,尤其是要忘记冀哥哥,那个让人仿佛已经爱了一辈子、许了一辈子的高贵男子。 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无数个同样的名字一齐涌来,涌得她天晕地暗,涌得世界变色,连空气都化为虚无。她为这个名字重重地呼吸,重重地疼痛,疼痛到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这一个苍凉而空洞的名字。 她已经不能再站在他旁边,那些曾经的流言完全变成了真实,失去了清白,什么都没有了 她今生要恨的恶魔,今生誓要杀死他的恶魔。他毁了一切,毁了一个女人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毁了一份心心相映、坦诚无愧的爱情。终其一生,她对不起冀哥哥,配不起冀哥哥,那么她只能尽自己的一切保护冀哥哥,而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那恶魔,恶魔! “你来杀我啊,来啊!呵呵,我就等着,我就要让你恨着,你想想,如果银冀知道了你跟我的事,他会怎么样?” “恶魔!我要杀了你!”瓦儿大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瘦了一圈的苍白小脸上全是冷汗,薄薄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块。 方旋一直守侯在房内,见瓦儿醒来,她迅朝吧吧看了一眼,二人同时走到塌前。蓝枫云不停抚着瓦儿紧绷的脊背,泪眼婆娑:“小姐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方旋一手搭上她的手腕,把脉后皱眉道:“郡主肺虚火旺,气息不稳医女会再开方子请郡主以身体为重。” “不”瓦儿苍惶一摇头,茶水顺手跌落地上,她面色比纸还白,小巧的唇不住罗嗦却又极力克制。 瓦儿闭上双眼,晶莹滚烫的泪珠从细长的睫毛里溢出。她反抱着蓝枫云的腰低咽了一会,猛吸一口气下了最大的决心,轻轻抬起头,喉咙干哑声音却异常清晰:“云姨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纵使碰到了恶魔,我也不会退缩的!” 瓦儿重新坐回塌上,被眼泪洗刷过的双眸显得异常明亮。她抿起双唇,小手在锦被中握成拳头,暗暗道:恶人翟啊,你虽欺了我的身,我又怎能让你连我的心、我的尊严、我的意志一并欺了去?我虽生不如死,但我还是会好好活着,我活着一天便绝不允许你伤害冀哥哥! 方旋随吧吧一同告退走了出来。 “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筱水止不住先开口。 “是!或许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和师姐都知道了。在红瓦儿噩梦连连,清醒后还拼命逃避冷君的时候,我们就猜到了。可是我们还是不愿意相信,你这究竟是为什么?”筱水说得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为了瓦儿还是为了自己。 翟抬眸直视她,声音低沉:“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必须完成我的目标。” 是了,这才是她们最担心的。她们自小就喜欢的翟,自小就愿意追随一生的翟,虽然冷酷淡漠如常,可是他对红瓦儿极其隐晦的“非同一般”已经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惊恐担心,她们同时升起一个最最不愿意去猜测的问题——翟对红瓦儿的“非同一般”不仅是冷君的原因,而是他对她是否有了“非同一般”的情愫? 翟冷冷站着,眼神那么冷冽孤绝,筱水和方旋的话如闷雷诈在他的胸腔“红瓦儿”这个名字让他的心脏急促地缩了一下。 方旋见他面色沉重,抿唇不语,平时的冷静顿时不见踪影,她急切道:“翟,我和筱水一心为了你,而你难道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心里话么?是不是是不是你也爱上了红瓦儿?” 筱水眸子一闪,激动地拉住他的手臂“她是冷君最爱的女人,所以翟是想利用她打击冷君对不对?可是翟,冷君是你的亲哥哥,你若要夺回属于你的王位、你的江山,为什么非要动红瓦儿呢?” 多么坚定执着的一句话,多么自肺腑愤慨满腔的一句话,方旋脸色蓦然白,她的猜测果然是可怕地该死地对了!乌黑的双眼逐渐变冷,沉淀出一抹冰寒哀绝,她咬了咬下唇定定道:“翟,我应该告诉你两件事。” “你要夺回冷君手中的江山并不难,因为连老天爷都在帮你!”方旋轻扬着唇角笑容始终有些冰冷,她将自 筱水完全惊住了,万万没想到银冀重病是因为诅咒,更没想到诅咒是无药可解全凭天意。 他努力挺直着脊背,身影更加孤傲,嘴角噙着一丝高深寒冷的笑意,决断地说了一个字:“好。” 方旋淡扫她一眼,目光灼亮地盯住翟,继续说:“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翟听了会开心么?” 她嘴角一挑,缓慢道:“红瓦儿连续七日足不出户,不仅你伤了她,还因为其他人也伤了她。” “谁?”翟目中射出凌厉光芒。 翟手指刹时抽握紧,凌厉的眸光扫过筱水,筱水眉头一拢不满地挺直身:“你在怀疑我?你为了红瓦儿怀疑我?” 方旋道:“筱水心思单纯,不一定会注意到,而一般的男太医们也不会料到。不过,我倒大概能猜到是谁下的毒。” “萝陀花,色淡,味香,类似梅花,只有南诏密林地带才生长。其可入茶、入膳,晾干研磨成粉,也可做女儿家上妆容的胭脂,还可以放在浴池中泡澡长期使用者会毒入肌肤,伤及六腑,逐渐昏迷窒息而亡。”方旋不紧不慢地分析“因此花生长期短,密林深处才有,所以极少为人所知。红瓦儿身上的毒性已经开始生效。” “这些都是女人常用的东西,筱水没有害她,蓝枫云更不可能。你想还有什么女人既想害她又可以常于之接触?” 翟眼眸深不可测,心中也隐隐猜到是谁“你既知此花毒性,定也知其解法。” 翟没有作声。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翟和筱水如雕石一样都变得僵硬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