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宫,梁上灯笼高悬,将红柱照得分外亮堂。朱门悬彩,金玉生辉,处处可见喜用的彩帛,无一不在提醒这是什么日子。 金塌上有一人,脸颊苍白,五官英挺如昔,只是双目紧闭,乌黑睫毛覆住深眸,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沉睡。眉宇间的不安带着深沉痛楚的褶皱不容人忽视,他像深陷噩梦难以自拔,又静得可怕。 东方白露,晨曦染上天边,大地渐见光明。柔和光芒自窗户映进,光影淡淡,红烛已燃烧怠尽。室内几位太医眼中布满血丝,案上的书籍已成堆,却无他们想要翻阅的东西。 太医们立刻理理衣服,恭敬迎在门边。 “臣参见太妃娘娘。” 立在塌旁,塌上之人眉宇间依旧打着褶皱,似隐忍了极大的苦楚,让人心酸。珍太妃回头,抑住自己的咳嗽:“咳王太医,昨夜大王一次都没醒来过?” 珍太妃不可置信地眩晕了一下,身子差点往后倒去。月容连忙扶住,美目朝太医扫去,轻喝:“大王养你们做什么用!大王昏迷两天了,你们竟然看不出一点名堂,何以为之太医?” 王太医徐徐道:“容妃息怒。大王多年来一直只诏见乔太医为其诊治,病历也极为隐秘,以致大王此番病得突然怪异,臣等虽细心把脉思索,仍不敢轻易下药。” 珍太妃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那乔雀如今何在?” “太医不留在宫中,竟然出宫数日?”安然语中也隐有焦急的怒火。 珍太妃颤抖双唇:“难道大王一直身有病症,而只有乔雀清楚?大王究竟得的什么病?” 珍太妃点头:“记得。后来的好几年,大王一直身子虚弱,他一边配着药,一边加强习武练功,才逐渐恢复。” 月容瞧瞧他们,突然插话:“我现在只想知道,大王究竟何时会醒?” 珍太妃在塌前坐下:“安然,你传令派人将乔雀找回。” 颐和宫位置偏北,而颐华宫却位处南面。颐华宫本是一座与颐和宫同等构建的院落,因长期内无主人,所以虽有宫女侍卫每日打理,却清冷不已。如今这座院落里住进了它唯一的主人——银翟,可想而知,银翟该是何等身份。 银翟仍然白衣长袍,孤独一人立于园庭之中。他抬眼望见阳光下闪闪亮的飞檐屋角,嘴角笑意更浓,全是嘲讽。 门外突然冲进一人,银翟黑眸一眯,瞳孔缩了一下。他已将园里所有的宫女侍卫赶出,非吩咐不得打扰清净,何人敢如此直闯? 银翟轻抬眉睫:“你是谁?” 银翟环臂,嘴角含着冷笑:“看来,你倒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银翟懒懒撇唇:“怎么?瓦儿口口声声惦记的冀哥哥还没活过来么?” 庭园深处,银翟面无表情,冷冷望着北面的天空,春风暖意化不了眼底冰寒。一双冷冽的眸子更加深幽,映着冰冷妖冶般的浓烈,直逼心底云霄。 “云姨?”几欲破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瓦儿小姐” “是我”蓝枫云抱住她,眼中泪意盎然。 一时间,屋内只闻抽泣之声,声音由大转小,瓦儿两眼红肿,看得人心疼不已。 瓦儿拖住她手,走向塌边坐下,心内放下了不少,摸摸自己原本灵透清明的双眼,轻声哽咽:“眼睛会好的。云姨,你 蓝枫云盯着她的眼睛,想起庭院中白衣冷漠的男子,眼色变得凌厉。她反握瓦儿的手,心有愧疚,借温暖手心传过疼爱:“小姐,一听闻小姐回宫,我就急欲见你,不过大王婚典突生变故,这两日宫中又接二连三出事,我想来也来不了,今日终于无法忍耐” 蓝枫云紧了紧手指,缓缓道:“前日,我陪太妃在正殿等大王前来磕行婚礼,结果吉时已到,仍不见大王踪影。后宫女匆匆来报,说玉台殿出了大事,有人带你出现并阻挠婚礼,大王与人出手受伤” “大王”蓝枫云见瓦儿巴掌大的小脸焦切万分,单薄身躯只怕风吹犹倒,恐怕经受不起刺激,于是一撇头,将口中话语硬生生吞入腹中“你别担心,大王没事。倒是你回来得及时,那没有你的婚典终是没有举成。” 蓝枫云轻抚她的长:“虽君王心思难测,但这么多年大王对你的感情,无人不知,没有你在,大王就算举行婚典也是情非得已。婚典因你误了吉时,群臣不敢多言,浦相、夏将军对此事颇有微辞,就连太妃不过,瓦儿,云姨总是站你和大王这边,只祝福你与大王。” 泪水闪光,沿颊垂落,欣喜伴随酸楚默默流下。 瓦儿捉紧她的衣袖,喉咙干涩:“瓦儿明白。”她突然坐直身子,乌黑的眼珠子直直向前“云姨,大王他真的没事吗?” 蓝枫云抿了一下唇:“大王没事。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小姐你介意这场婚典吗?” “我明白小姐的感受,知道大王要举行婚典,我多次为小姐愤恨不平,几番想闯进御书房请大王给个说法。然我天天在太妃身旁,我知太妃心思,我知那几个大臣的心思,而大王的心思在婚典之上我也总算明白了。” “大王有苦衷,他这样做内心定也苦楚不少,否则也不会” 蓝枫云抬头,转开话题:“大王竟然在婚典上提拔了几位新官员,而边关也传来捷讯,原本编入夏将军军营的士兵又重新编排了。” “小姐知道么?那些新编士兵原本就是我们红家的部下,如今大王利用战捷重编,编为御林军,封你爹旗下副将卫广寒为御林大将军。我看这次大王是利用婚礼重整朝政” “云姨,我想见冀哥哥。” 瓦儿一手扯住她,摇头:“那人是硬骨头,没人可以逼他治好我。云姨,我还想知道,他银翟究竟是怎么回事?” 窗外,走廊上一白色人影,听到此幽幽叹息,脊柱骤然挺直。淡金色的阳光自万里无云的长空投下,落满他衣襟,修袍利落身长玉立,毫无遮掩的俊容带着三分峻冷风色,深深黑瞳复杂与仇恨交织。 瓦儿一手推开蓝枫云,急急起身离塌,黑暗混乱中奔向门口。蓝枫云未料她听得大王昏迷会反应如此激动,正后悔自己没坚决瞒住,只见那虚弱身躯已跌倒在地。光亮的青石地面,映出一抹高大的黑影,银翟站在那里注视着地上哭喊的人儿。 银翟冷冷挡在前面,居高临下俯视两个互相掺扶的女人,目光深沉落在瓦儿不见血色的脸上,看她身躯羸弱地随时就要倒下,眉头一拧:“不准去!” “请王爷让开。”蓝枫云直直瞪他。 “我要见他他需要我!”瓦儿站直身子,努力平息气喘,每次在银翟面前,她总会不由自主变得冷静,大约看透他一心伤害自己,所以只想以冷静守护自己。 蓝枫云眼眸一暗,明白他说得不无道理,更加怨恨地盯着他。 瓦儿气息微弱:“无论是何身份我只是真心爱着冀哥哥的那个人也是他需要的那个人” 瓦儿摇头:“我听到他心里的呼喊他也在想我,只想我陪着他。” 瓦儿抓紧袖口,泛白的指尖掐入掌心:“无论你如何挑拨,我都不可能再上 蓝枫云接过她伸来的手,抿紧双唇强敛起眼中恨意,瞥向面无表情地银翟:“王爷,你心中怨结如何消散,枫云不管,我家小姐是无辜的,请你考虑治好她的眼睛。”她再看了他半晌,在他冷漠的神情里看不出什么松动的蛛丝马迹,吸了口气便扶着瓦儿跨出门去。 一只雪白小猫悄无声息自窗口跃进,确定站立的人影之后,才低低“喵”了一声,银翟眼中冷光一闪,望向身后。 银翟抿唇不语。 他点头。 他再点头。 银翟声音平静无波:“从前的命运由不得我选择,以后却可以!” 银翟侧身,目光清冷落向她:“银冀没有怀疑你?” 银翟垂眸思索,薄唇挑动了一下:“看来,他比我想象得更有耐心!如此甚好,真是个好对手!” “何种身份?” “医女?这倒好,宫里的太医医术不见得精湛,要么银冀也不会昏迷两日,那些庸医都束手无策。旋跟师傅所学的医术或许真可以用上排场。”银翟说到此,越来越疑惑师傅的意图。 “水,旋进宫可是有人引荐?” 银翟负手,低手凝向雪猫:“你我也不要多见,免得遭人起疑。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再来颐华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