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在g什麽!」尧流对着少年大吼,夏冬纤细的脖颈往旁歪倒,又马上抬起脑袋瞪着天帝,眼神狠绝,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的样子,「我告诉你,」尧流扯着夏冬拉到自己面前,「我可是在救你啊!听清楚没有!我是天帝,我想怎麽收拾你都可以!」 天帝怒气未平,像拎着娃娃一样提着夏冬,与方才疼惜孩子的样子截然不同,要说刚才是要把这少年疼进骨子里,那麽现在就要这少年疼到刺骨。 天帝低头看了眼夏冬,手一松,让已经无力支起身子的少年跌落大堂。 铜奏阎王支着脑袋,点了点卷轴,垂眼去看底下挣扎着呼x1求生的罪魂。 夏冬苍白脸上血se全无,抬着头,打直他被摔的七荤八素的脊椎,颤声道:「是。」 「此事因我地狱过失,由我来判,有失公允。」铜奏阎王道,一边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当桩的阎如山,「……如山,你觉得呢?此案怎判?」 「对,你来判,照你想判的判。」铜奏阎王点头,「你不是说了,规矩都背的清楚了?」 「意思是无法可判?」阎铜奏挑眉,「是这个意思吗?」 铜奏阎王沉思片刻,「那麽,就这麽判吧。」半晌,阎王抬起头说道,「罪魂夏冬,妄图弑君,罪大恶极,地狱不容,将罪魂交由天帝,结案。」 「把他带走。」铜奏阎王摆摆手。 「没什麽。」铜奏阎王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 「我……咳,没事。」一身红衣,一身狼狈。夏冬轻轻摇头,好似方才举刀相对的人不是眼前的男人,拿刀的逆天者也不是自己。 伏在尧流背上,夏冬咳了咳,嘴角g起笑,「你说……救我……」 「你这家伙,心思终究复杂。」 很久很久之後,尧流问了他为什麽一开始要给自己定罪,後来又决定要上天。 「您倒是会耍小聪明。」莫问开口,走在後头的尧流身上已经看不见怒火,像来时那样捧着碎魂像捧着宝。 「夏家那种地方,留着作什麽?」不是不痛,而是没感觉,天帝可想而知,夏家要多心狠,才能让一个孩子连痛楚都不知,「若是能让这孩子离开,我的确要不择手段。」 「呵。」尧流笑笑,「那种地方也留着,天理何在?」人间本就虚伪,他不信这鬼差不懂。 「大人,如今,您就是天理。」 天帝提着铁链拉着小罪魂离开。一路上铁链轻扣,和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莫问鬼差被地君以送客之名相随其後,阎罗大殿内只剩下铜奏阎王跟地狱储君。 「你是说夏冬吗?」阎铜奏挑眉,「那孩子留不得,就算判罪结果是地狱,也留不得。」 阎铜奏轻笑两声,「没这麽简单,不过光看那孩子缺脚也能站起,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荏——史上可成君王的,可都不是什麽善人。再说了,特权特权,别信这些。」阎铜奏把玩着案上纸镇,「这世间本就没有什麽公理公正,说没有特权,都只是漂亮话……我们这不是演了这一出让这特权给的自然吗?」 阎如山眼神闪动,若有所思,「但是天帝大人看起来很温柔——」 「那为什麽……」阎如山很不解,天帝一开始的确是把那罪魂当成宝,连奈何桥也背着过来,「天帝大人看起来也想要给那孩子减罪……」 阎铜奏作为妖族,自由变换自身外表,就算是千岁大妖,看上去也是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 阎铜奏见状只是笑笑,拣起盘中人指递到阎如山唇边,「来一点?」 「我族主食本就是人r0u,你放心,你是我ai徒,不在食物行列内。」阎铜奏自然知道阎如山心思,自己徒弟是人类,既然要跟在自己身边学当王,这种场面在所难免,他自己也从来没有避讳什麽。 「但,师父。」阎如山双手呈上茶水,「您说夏家嫁 阎铜奏摇头,「天帝对外代表的是天,而不是天帝个人,夏家嫁天,嫁上去的孩子是嫁给天,而不是天帝,这也是为什麽夏家嫁天的事情这麽大。」 「为什麽?」 天g0ng新来了个孩子,听说是地上的人类嫁上天的,自古以来想嫁天的人类多不胜数,众神众妖早已习惯。 唯独这个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被嫁上天的很不同,别人都是被送上来,只有这个是被天帝背上天,而且还是在大婚之前就把人背了上来,把一g天殿内的文武官吓的半si,以为这世间终於要反。 「你不用跟上来啊。」尧流说着,一边扶着对方,夏冬只剩一只脚,虽然可以短暂站立,但是满身伤的,魂魄在人间算是虚物,在天g0ng地界就是实物,b起在人间的无感,在天界夏冬身上的伤口应该会更痛才是,「你只要乖乖待着就好了。」 眼看着时限快到,尧流没有办法,这才带着夏冬乘上了迎娶的大轿,反正夏冬未来的头衔是天g0ng储君,这时候跟着去看一眼天g0ng主母并没有什麽不对,至於会挑着他毛病大声碎念的龙王,尧流决定当作没听到。 褪去了一身素白换上了大红,夏冬苍白的脸se总算是被映上一层红,b起原先的si气沉沉好了点,不过红se衣装收束出的纤细腰身也一再提醒尧流,眼前这少年现在是快要烂了的病患。 欸? 夏冬虽然眼睛混浊看不清,入眼所见只剩下大红se,不过还是努力地向天帝表示自己的不满,怎麽天底下会有这麽笨的人当上天帝?真是不敢想像。 这一趟轿子,加上聘礼,行进速度快不到哪里去。预估要个半日多,尧流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旁边的夏冬。这孩子才跟上天没多久,就被医官抓去检查了很久,表明了这样的伤势,是人都应该躺下来昏迷,不是像夏冬这样还可以骂天帝笨蛋。 尧流几次告诉他,要他稍微睡一会儿,都只得到对方摇头跟白眼,想要讲话又说不出口,本来在地界那时还能开口说句子,不过这几日被医官严正警告了,药方里有药是让夏冬说不出话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嗓子,要是y要说话,到时候变成哑巴只能说是夏冬自找罪受。 「要轿夫再走慢点——怎麽了?」话才说到一半,尧流感觉後方有人正扯着自己衣角,已经用尽全力了力道还是小的可怜——尧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轿里另一个翻白眼的小少年。 夏冬一副疲倦模样,不是身t疲倦是心累,而且只针对天帝一个人。 「夏冬,你别急啊。」尧流都急了,这边有个不知道自己身t快烂了的小少年一直赶着他去娶老婆,他没哄过小孩,夏冬也不是小孩,真不知道该怎麽哄好这尊大神。 尧流0不着头绪,只看这少年急成这样,以为夏家还有他的什麽牵挂,只好打消要轿夫走慢些的念头,转而让队伍走得快一些。 「你刚刚有遇到龙王吧?那个穿的很闪亮的。」尧流问,得到夏冬颔首。 而更让天帝害怕的,是被盯上的这个少年居然也没有半点想示弱的意思,还撑着拐杖就跟龙王互相对峙了起来,两个人虽然身高身分都相距甚远,但夏冬半分退让都没有,一身显眼的红袍站在天帝面前,用一双混浊的眼睛面对可以一巴掌把自己打si在地上的龙王。 因为说不出话,所以夏冬也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龙王,这种模样,不像是被凌nve出身,倒像是打小站立於朝堂最顶,俯视众生。 龙王没应答,就算再怎麽想篡位,现在龙王的地位也b天帝低,天帝想做什麽,龙王无权阻止。 天帝抖了抖,要是真的把人打si了该怎麽办才好。 「你啊,就不怕他一个巴掌打si你?」天帝苦口婆心,虽然知道帝王命的人总是有自己的傲骨,但是还是想要念一念,要是龙王真的打si夏冬,他一定会气到掀了龙王g0ng,然後天界大乱、三界大乱……怎麽三界这麽容易动乱啊。 那少年才用始终如一的坦然眼神看着他,沙哑的嗓音这麽说。 迎亲的队伍停在夏家门口,并没有要随着一般嫁娶的行程走,反正在场人也没有谁的心思是真切为了大婚 队伍并没有人能看见,放在凡人眼里,只能看见夏家准备的东西,对外宣称是祭天,可是没人知道这里真的下来了天帝。 「这不是天帝陛下吗?」一看见尧流,夏独活笑得开心,换上了大红的衣裳也掩不去他一身腐朽气息,「还有……冬仔?」夏家家主身边跟着黑衣言命,面无表情彷佛身边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一听见夏独活叫自己小名,夏冬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眼里像见不到人一样。 「也好,冬仔看起来有个好的归宿,这样爷爷就能放心了。」夏独活没什麽意见,慈祥地笑笑,领着两人往夏家里头走,这嫁娶既然是形式,就不会有摆筵或者拜堂,走个过场互相送个礼就算完。 尧流轻叹一口,他虽然也是夏家出身,但是都已经过了几百年,夏家摆设对他已经是过去式,可对夏冬来说却才是几日前的往事,估计在哪里si的、怎麽si的,全都历历在目。 只听夏独活继续道:「这回这门亲事,你是会满意的吧。」 只见夏独活背後那扇黑se大门被打了开,整个石室y冷,一旁有夜明珠散发光芒,藉着那些光,尧流看清楚了,里头摆放的不是礼箱,而是一个又一个成堆的棺木。 尧流蓦地睁大双眼,「那是……」 像是在嘲讽自己四周的si气沉沉,宽广的石室中央,正摆着一个大红石棺。棺上有字,一为夏、二为冬。 虽然到生命的後半段,还是没有过好日子,si後还被关押进棺木里,就为了镇住那些小鬼,他一直都知道那些小鬼是谁,它们每日每夜在他的棺木外面哭,不用想也知道,是夏家其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兄姊或弟妹。 然而他并不想镇压什麽,也不想让谁害怕,所以他收束了自己身上所有不可见,他违逆了本x将自己缩到最小,想尽办法让自己卑微渺小。 抱住他的人说他是天g0ng主人,是天帝,是就算要与地狱抢人也要带他回去的人。 这不可能。 也就是这个无公理,让他如愿以偿地踏上了天g0ng地板。 「你……」尧流的声音在他耳边很模糊,不过表情应该很不敢置信,对於天帝之所以成为天帝这件事,夏冬其实很不解,他以为他身上穿着大红se下葬,石棺又漆成红se已经很明显了,早在尧流开棺的一瞬间就应该意识到这场名义上的联姻对象就是他。 夏冬可以发誓,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会觉得自己的耳朵听不太清楚真是太好了。 夏冬大力点头,已经听见了耳边传来棺木内的孩子哭声。 「你是说,这些孩子都是陪嫁?」尧流有一瞬间ga0不清楚陪嫁跟陪葬的差别。 「所以也是你把他的眼珠拔出来?」 「是你让他少了脚?」尧流皱起眉头,远处有雷声隆隆。 「你还让他连脏腑都不完整?」尧流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沸腾,很久没有这麽生气过。 「就是你,让这些孩子连si去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尧流的喉间压抑着怒吼,他不是来吵架的,他也不想要吵,因为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用再多的怒气都没办法挽回,也不需要挽回。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发怒,怒的都快要让天雷直接打下来,虽然明白这个诡谲的夏独活从来没有被天罚地惩过。 这里的孩子都是si在夏家的,没有千也有百,每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身上一定有残缺,生前也从来没有好好活过,没有被人疼惜过。 他们虽然愤怒,但是这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对着夏独活发怒也无济於事。 半晌,夏冬摇摇头。 「还是冬仔识相。」夏独活笑笑,双手负在身後,缓缓踱步,跟着言命离开了这间石室,「天帝陛下,大喜之日,可别发怒啊。」 原来,他当初,也是像这样吗? 他们是为什麽si?因为长的不合意、不够聪明、或是跟他一样,夏独活说该si,就是该si? 尧流摇摇头,不忍看下去,走向最近一个棺材打开来。 ……棺木的数量就已经很惊人了,究竟得有多少孩子si在这里? 夏冬点了点头,支着拐杖起身,旁边的囝魂以为两人要丢下它们,急的要哭了。 夏冬没有给天帝白眼,只是跟着安抚起孩子,无奈他还要撑着拐杖,只剩一只手。 「这麽晚?」春秋一愣,心目中的天帝一直都是随便乱逃班的家伙,没有这麽认真的形象。 「那g嘛还翘班呢。」春秋摇摇头。 阿七眨眨眼,感受到脖颈上有小孩的掌心,也不闪不躲,只往那稍凉的掌心靠了靠。 夜间的天界,温度稍低,阿七不知道哪里准备的外衣,一出g0ng门就往春秋身上披,一边替春秋理好外衣一面说着要穿暖才不受风寒什麽的话。 「到了。」阿七在他耳边告诉他,春秋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天河水边,晚间的天河依旧流动,是春秋很熟悉的水声,纵使眼前因为黑暗的关系更加无法视物,但春秋仍能想像出这里白日的样子。 春秋皱起眉头,在水声之外,似乎还有另一道声音。 「那是……他在唱歌?」 「你……你不是傻的吧?」春秋听完天帝抱怨龙王的衣服太刺眼导致眼睛痛,皱起眉头,「你应该知道龙王意图吧?」 「我当然不是。」尧流挺了挺x,抓起一旁快要b龙王冠失se的天帝冕,放到春秋手里,「是王的,终究会是王,这些冠冕,只不过是形式。」 说起来,b起跟那个总是将他当作虫豸看的龙王,春秋更喜欢待在囚牛旁边的原因也是这个,毕竟囚牛那一身衣袍不镶玉石不嵌金,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囚牛一身文雅。 「那……」 春秋随口应声,想着就他一个人类,怎麽还能让龙王长子分心了? 阿七唔了声,接着轻声笑笑,「所以天g0ng有传闻,囚牛奏曲,谱曲不全,囚牛殿下的歌从没唱完过……至於您说没见恶鬼,大概殿下奏琴奏的小声,只让您听见了。」 「是?」 「殿下?」 阿七眨眨眼,金se的眼珠子里波光流转,明明四周暗暝,却能看清阿七眼中柔光,天g0ng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阿七,你跟我说,你找到琴的时候,琴怎麽样?」回了房间,春秋被放上红木椅,跟阿七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的是那把琴。 「阿七。」春秋皱了皱眉头。 春秋挑眉,「这叫没伤多重?」他伸出手来,摊开盖上琴的布,桌上躺着的琴的确断了弦,也缺了上头装饰,剩余的也没什麽了。 「殿下……」 阿七点头,「我知道,殿下。」他有些疼惜地看着眼前少年,平时光看着外表瘦弱,天g0ng内的人总把春秋当作赢弱的小少年,都忘了这人也是在那个出了名暴nve的夏家出来的孩子。 起码现在阿七眼前的春秋就不是,一意识到这琴坏的不自然,那思量的眼神就变了。 「是,没错。」天g0ng内的打杂工点头,毫无犹豫,「我判断这事对您来说太过危险,陛下不会乐意看到您将自己推入险境。」 「我知道了。」阿七眉眼温顺,并没有被打击到,「不过我没有想到,您竟然知道这些,是囚牛殿下告诉您的?」是众官无人使用金丝做饰物,上朝时连半点醒目物件都没有,只有龙王袖袍隐约有金光,若说常服奢华,还能说是龙王本x,但朝服就不能这麽说。」 「另外就是,龙王这麽急着想戴上冠冕,想必也想孩子一起戴上王冠。」春秋耸肩,「王家不奏曲,这麽怨恨囚牛奏琴的,除了龙王,我也想不到谁了。」 「……殿下。」阿七总觉得这些命格不凡的孩子,未来总是大风大浪,绝无平息的一天,「您倒是有了王子的样子。」 「你说啥?」天g0ng一角,午休时间,尧流愣愣地看着突然一瘸一拐跑来他旁边跟他进行首次「天帝大人我想要……」之类的对话的春秋。 「你是原本那间闹鬼喔?」天帝满脸茫然,天g0ng什麽时候会闹鬼了?有他镇着,哪只鬼能跑上天界? 「是喔?」尧流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寝殿里面只有自己跟阿七,什麽一房二房三房,连後g0ng正主都没有,寝殿空荡荡的,要是春秋突然来了富家子弟的恶习说要一天换一间房,尧流也不会阻止,想睡哪就睡哪,哪天睡去了走廊也没关系,反正王家子弟就是任x,这种恶习他供养得起,只要最後不要废掉就行了,「你要换哪间?房间门的钥匙都被阿七收着了。」 「……你想g嘛?」尧流想不明白,换房间不是应该要个环境清幽大院落,还要几个侍nv陪着吗?怎麽这孩子一上来就是要离天河最近的一间? 「什麽g嘛?」尧流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汗,「做脚啊。」 「我看天g0ng唯一少腿的也只有你了。」尧流啧啧两声,人生批注,「当王没什麽有趣的。」 「说到底,你也真不适合当王。」尧流抬眼看了眼囚牛,噗哧一声笑出来,「所有的王都自私自利小肚j肠,ai己所ai乐己所乐。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是纯粹为了大局,位高权重者,顾及大局都只是顺便跟刚好。」 「要说b较适合当王的,我看春秋应该行吧。」尧流收起了一叠卷宗往旁边的推车一叠,等等会由阿七拿去分配给其他地方的官员们。 怎麽会混到一起的呢,尧流也没有多注意,应该是两个都喜欢曲子也喜欢天河吧? 囚牛有印象,当时他还想着要去东g0ng找人玩,结果进门就发现没有人,找遍了整个寝g0ng,最後在留给皇后的g0ng殿角落发现了一床被枕,害他以为尧流把人带上天之後就开始nve待小孩。 天帝点点头,「这点小招数放在人间都是儿戏,你们这些老不si的天神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自然发展不出完整的尔虞我诈。」那时龙王对春秋的敌意从来不藏,他又将春秋安排在东g0ng,自然会让龙王忌惮,但春秋突然换到了皇后寝殿,这消息传出去,龙王当然以为是春秋在示弱。 「什麽?」囚牛茫然。 一提到这个囚牛就想生闷气,「春秋已经半月躲着我。」琴刚弄坏那时他也躲着,囚牛找人找了半个月,才从春秋位在皇后寝g0ng角落的小房里找到琴弦断去的琴,气的想要把人抓出来打——居然为了几根琴弦害他半个月找不到人听他的曲子。 那个傻子这样对他说,混浊的眼里有歉意,看得囚牛不忍心,直接告诉少年。 囚牛本来就是说笑的,谁知道才一回头,傻子春秋居然就真的截下了他脑後的辫子,看的囚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可惜了他的头发。」囚牛摇摇头,偏心偏到天边去,明明跟天帝是差不多的东方人发se,可囚牛偏偏只看见了春秋的好,完全忘记旁边的天帝,「不过拿来做琴弦倒也用到现在。」他跟春秋一起编的弦,听说人间没有这个。 只见春秋皱起眉头,好半晌才摇摇头,说他来自一个垃圾家族,那里的东西都不好,用的是人筋。 「人筋就人筋吧,也没什麽。」囚牛本身倒是不觉得如何。 囚牛笑笑,说他这辈子打si不去人间,乌烟瘴气的,脏地方不适合他。 「你就算了,春秋是个乾净的小孩。」囚牛继续自己的偏心大业。 「他区区一 「我们才没有谁垂怜谁。」囚牛摇摇头,「你的眼睛是长在天顶是不是?」 「就说了,春秋能听懂天河说话,所以我喜欢他。」 「你这心术不正脏东西,难怪天河不让你听懂。」 他这几个月来有了脚,能自己走动跑跳,就依着当时求的,去跟阿七学刀,阿七看着单薄,不过腰上佩刀重量非同小可,听说连尧流都拿不起来。学了几月,阿七说他动作大抵都是会的,只要自己勤练就行,要他每天早上起早0黑在寝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练刀,不用再跟着阿七去武场挥竹刀。 春秋刻的认真,一边刻一边回想囚牛的脸,过程艰难,满脑子都是囚牛的声音与他谱的曲。 春秋抬眸,眼前突然一片y影罩下,他的耳朵并不灵光,在天河水声下,连有人走来了都不知道。 「孚应……龙王……」春秋张口,声音还带着哑,嗓子已经好很多了,从原本的说几句就咳到现在能说完一句话,他站起身,义肢被盖在袍子下。 「龙王来此,何事?」春秋问,对龙王并没有好感,先别提打从一开始龙王就对他一脸恶意,还找来了饕餮要威胁天g0ng,要不是看在囚牛的歌声在皇后寝g0ng听得b较清楚的份上,他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他住东g0ng,天经地义。 「是哭声。」春秋眯了眯眼,今天的天河是哭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为了什麽而哭,要是龙王说这声音好听,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龙王其实听不见y要找话题,二是龙王心理变态,真的觉得哭声很好听。 不然囚牛也不会看着天河水说:哎,一群聋子。 虽然春秋有傲骨,但他也明白自己斤两,现在这个地方,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的好天,只要龙王把他丢进天河水就行了……当然,前提是龙王不担心被人指控是杀掉天g0ng储君的人,虽然他现在还没名分,但是天帝的心可是偏的。 识相,怎麽能不识相。 ,怪了,明明活着的时候眼睛还是清明的,为何总是看不清楚夏家人的黑心黑肝?非要等到si了、视线模糊了,连囚牛的脸都看不清了,才心底明白自己待的地方是什麽垃圾地方。 春秋没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去神游,不知道囚牛的脸生的什麽样,因为目珠坏去,只能靠着囚牛的声音来听他说天g0ng,天g0ng有神有妖有仙,有片桃树林,仙桃百年生一次,很珍贵,下次摘来你试试。 春秋摩娑着掌心的木雕,他这半月都在想办法将囚牛琴上的饰物还给他,虽然囚牛说不用了,也拿了他的辫子去做琴弦,但他偶尔还是会想,既然是因他而起,那麽就应该把琴完整还回去。 所以他手上这个,雕了半月,才总算有了样子。 「不懂什麽?」春秋问道,他是真的不懂,天界管的不就是人吗?他们生而为人,还应该懂什麽? 春秋弯了弯嘴角,「难道我在这里,就不是天道?」他反问,混浊的眼睛看向龙王,无所畏惧。 他眯了眯眼看着春秋手里的东西,「你手上那是什麽?」 果然,龙王大怒,身侧怒意翻卷,虽然还没对着他怒吼,不过春秋在猜想,大概也快了。 春秋随意点头,充当回答。 龙王说着,伸手去夺春秋手底的囚牛,「还有,你这凡人,龙子像可不是你能雕的,就你还不够格。」凡尘来的人就是不懂规矩,踏在天g0ng的土地上,妄想攀高成龙成凤。 春秋身版小,b龙王矮了两个脑袋,不过倒是没什麽惧怕,只是看着龙王:「玩物丧志?」他重复了一次。 可笑。 要不是这天g0ng不稳当,要不是……要不是囚牛这麽执意他那群无用弟妹,囚牛也不会y是扛起储君大位。 「和我一道,怎麽了。」春秋心知现在说的话都会让自己惹祸上身,但是他不想管这麽多,囚牛忍气吞声数百年,见着hse小龙告诉他,要他把琴 「您一个龙王,不会是怕了我这个人类?」春秋说。越怕的就越想抓紧身边的所有事物,「您既然说您明白天道,就该清楚,如今的天,是尧流天帝。」 只见春秋轻描淡写地瞥了自己一眼,「我话说的有点多,毕竟是人间来的,不懂天g0ng道理,说错话了,还请龙王大人别计较。」 龙王堪堪止了脚步,b着自己不要後退。 春秋声音微哑,并不好听,生前也长的慢,身骨没一样长全,到了天g0ng才又接续着长r0u长高,眼下纵使已经十七近八,仍跟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没两样。 「上面画小花!」大力地拍了拍天帝宝座,春秋殿下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颓废糜烂的,不垂帘听政也不g预正事,每日就在天河水边跟着囚牛一起奏琴曲,或者在天g0ng内无所事事给所有人看,久而久之,渐渐的就没人叫他殿下了,只一口一个春秋的唤他,反正本人也没意见。 「可以。」囚牛答应下来。 「要听春秋。」囚牛道,总喜欢把人名拿来当作曲名,目前春秋听过的曲子就有不少,一首<春秋>、一首<尧流>、一首<阿七>,全都是眼前这个ai好音律的少年闲暇时随意编曲哼出来的。 「你让我挑了,就这首。」囚牛不肯妥协,春秋也不多说什麽,空荡的手腕已经没了魂锁,早几年前就被囚牛说服的脱下黑枷,连天帝也啧啧称奇,问他怎麽突然愿意原谅自己。 ——只是因为他希望我拿掉,所以我拿掉了。 「只是因为床太小。」他家小春秋每次都这样跟他辩解。 春秋琴弓搭上,耳边听见囚牛自顾自地唱起了调子,跟着奏琴。 一曲春秋一出口,囚牛嗓音x1引来天河内漆黑的鬼魄,春秋不用看,光用听的就听见了,那些鬼魄叫嚣着模糊的话语,都是天河内自t产出的东西, 囚牛嘴角弯起,最ai看春秋此时绝景。 小春秋一听到曲子不完整,心情也跟着不美丽,多不美丽几次後,春秋小朋友某天突然带着刀子来找他。 小春秋白了他一眼,那时义肢刚装上去,他走路走的还不熟练,可却拖着天g0ng官方发配的官刀来告诉他。 从此之後,囚牛岸边唱曲,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因为囚牛身边有个骄傲的小王子,王子说他未来要当王,护他周全、予他一块唱曲的天地。 春秋眯了眯眼,他一直都看不清,直到听不见後头囚牛的声音,知道一曲结束,他才收回了手中的刀。 「春秋。」不知道什麽时候,囚牛已经走到他背後,跟春秋这个眼烂的残废不一样,囚牛看得清楚,春秋前头还有一只小只的,他笑一笑,抱住春秋窄腰,往前一探,伸出手指弹开了趁隙而入的小黑鬼。 「g嘛?」春秋低下头,囚牛已经矮了他一个脑袋,说话都要仰着头。 囚牛笑笑,看着对方翻了个白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会。」 「呦,终於回来了?」尧流放下笔,就看见当今天g0ng唯一最有希望当上下任天帝的有为青年,才养了几年,就养成这个样子,阿七真是会养小孩。 「你也很久没有来堂上了,」尧流随手把一叠奏章放到对方面前,「是怕龙王?」 「他b你年长了不知道几百年,你担心什麽。」尧流耸肩,关心则乱,春秋已经乱了几年了。 「饕餮虽然是龙子,但是在人间也生活了不短时间。」春秋说,「囚牛是擅长奏乐,但是并不擅长应付饕餮那样的。」伤害到人家。」 「龙王的目的是你,饕餮的目的是囚牛,两者所求的突破点都是我。」春秋说道:「没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都是我心甘情愿。」 尧流点头,这倒是真的,「这天界的王,果然还是要你来当。」 不过也是因为尧流天帝的原因,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看所有奏章。 尧流只稍稍扫了一眼,「夏家,要参与十年会议。」他说,他闲闲没事就去翻天g0ng内的藏书阁藏书,里面有几千年来天g0ng运行的资料,他不想g预朝政害到人,就跑去翻翻过去发生的事情,大多数的神官都活的太久了,不知道历史这种东西就是不断的重蹈覆辙,也就忘了预防。 而在那些资料里面有一项就是十年会议。 春秋不同。 就算被压着本x、不上朝也不参政,春秋仍旧用着自己的方式在理解整个天界运行,他知道他总缠着阿七要阿七告诉他朝政事务,也知道他会翻阅历代收藏起的奏章与记事。 「妈的,罗嗦一堆,快去。」尧流摇摇头,一把拍向春秋的肩膀。 「你这储君还是早点立吧。」铜奏阎王端着茶碗长叹一口,春秋说的小声,可他身为妖族听的明白……不,乾脆别立储君了,直接当帝王吧。 「可是,师父……」地界的小王子很不安。 「师父……」 尧流看了阎铜奏一眼,「诸位,还是先移驾到其他地方吧。」 「孚应。」 「春秋已经去处理了,况且,睚眦跟饕餮也在,不是吗?」尧流看着龙王。 尧流闭了闭眼,「对不住了,阎王,带你的兵去吧。」 「孚应。」尧流,看见了春秋跟囚牛两个小少年又玩在一块儿。当下一好奇,就问了春秋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春秋马上又被囚牛抓去玩,并没有回答。 尧流愣神,看着自己违逆了三界规矩y是保下来的孩子。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那个孩子成王的目的,就已经成了一个河畔唱曲的龙子。 春秋一身罪囚白衣,立於大门边,四肢缚着黑玉镯,像是枷锁。 罪人轻轻颔首,接着头也不回跌落天g0ng。 罪人走时,天雷地鸣同时发出声响。不知是哪方又违逆了天地道理。 「……走了啊……」囚牛回过头,出乎尧流意料,囚牛没有哭,眼眶没有红肿也没有鼻音。 「怎麽?」天帝走进小房间里,春秋平时都会打理整齐,他的私人用品很少,笔墨纸砚,几套衣物,就没了。 尧流面se一沉,轻轻摇头,「地狱。」他只能这样形容。 「他每次都说我的人间不l不类,说要教我唱人间的曲子。」囚牛说,琥珀se的眼神几近疯魔。 他自己就是曲。 天河杂沓、尧流暗cha0汹涌。 ——囚牛,不l不类也没有关系,你心头的人间,还有希望。 而今他才看见了这首春秋谱的人间。 「他……」尧流看不懂谱,但是囚牛看得懂,他知道春秋不喜欢自己沙哑的嗓子,所以勉勉强强只奏琴。 春秋总是摇摇头,要囚牛还是先听天上g0ng乐,说人间的曲子太过无奈,听了只剩空洞。 「……囚牛,你在哭吗?」尧流看了眼h发少年,发现从来不哭的囚牛眼泪居然在眼眶里打转。哭。」 ——人间没有眼泪,所有哭嚎,都是虚妄。 可惜如今,这天g0ng的春秋已经曲终了。 「……囚牛?」尧流一愣,却只见天g0ng之内没了人。 年轻的阎王亲临h泉水边。 他听闻了鬼差传讯,说天界来的罪人不愿过桥,要向阎王殿请求莫问鬼差支援。 阎如山骨子里还是很听铜奏的话的,应了声,急匆匆带着身後的官差们赶往h泉水边。 「你不过桥,我要怎麽保你?」阎如山的语气有些恳切,他与春秋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终归是有几分情谊,尤其在他以为他们能同时在位之後又遭遇这些。 春秋微愣,接着轻笑出声,「你们地狱不是讲求法理吗?」 「让我留在这里吧。」春秋轻声说道。 春秋微笑,「我答应过他,要是他哪天做错事了下地狱了,我会在地狱等他。」 只听着那沙哑的嗓音继续说着,「我会成为他在地狱的暖火。」 从此後,奈何桥畔有了道纤长身影。每日临水而立,四百九十九年,久到大家,称他为奈何。 囚牛仰望着天,灰蒙的一片。 「你说的,是奈何曲吧?」不殇阎王眨眨眼,曲子很有名,传说唱尽了所有世间苦楚。 唱曲无奈,唱词无何。 囚牛记得。 也是头一回明白,就算他身为龙王长子。 他看不清眼前的阎王面容,正在猜想是不是春秋看着他也是这样模糊。 囚牛苦笑。他怎麽忘的了。 娇小的阎王将他一具残碎r0u身抱紧了。 囚牛感觉自己笑了,脏腑很痛,心口空洞。 他轻声说。 不殇阎王摇摇头,伸脚一跨,跨过y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