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王都闹市区,并不像在城堡里感受到的那样寂静安谧。 街边两旁灯火通明,夜市上的魔族人来人往,买卖首饰的,交易魔法石道具的,还有拍卖小体型魔宠的,无不热闹;酒吧边的露天花园里,穿得花里胡哨的友伴们碰杯共舞,屋子里更是飘扬出播放得很大声的乐音,但即便如此也难以将魔族们纵欲的欢叫彻底遮掩;至于烧烤摊边,脂肪和香辛料的香味交织成诱惑的旋律,引诱得裹着大块破布的红狼一步三回头…… 毕竟平常就不乏有学生溜出魔法学院,到夜市上买吃买喝,还有在魔石摊上搜刮一些便宜但好用的货。 “哇,好大的狗狗!” “尾巴好大好蓬松哦……可以让我们摸摸吗?” 阿丽沙却嘻嘻哈哈地迎上来:“可以呀可以呀,奥多前辈可听话了,对吧?” 林影眼看着一个牵着小孩的巨乳女郎走近过来,带着小女孩伸出手一起抚摸红狼的脑袋,而红狼就顺势抬抬头,三角形的耳朵高兴地趴成了飞机耳,就要朝那个年轻妈妈的怀里蹭过去…… “不好意思啊,我们刚收服它不久,担心它会咬人,还是不要随便摸比较好。” 林影余光瞄见红狼一边顺从地爬开,一边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就当没看见。 “真小气,让她们摸摸又不会怎样,明明奥多前辈都没意见的。” 远离了烧烤摊边的人群,自称名叫奥多的红狼也抬抬脑袋,一边张开口叼过阿丽沙扔来的烤串,吐出牙签一样的木签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吐出魔语:“怎么能叫‘色狼’呢?你妈以前都说过,‘食色性也’,意思就是吃饱喝足想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天性。” 她有点恨不得从刚才路过的肉铺那里借把屠刀,乱刀砍死这头大色狼。 奥多似乎从少女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露骨的杀意,心虚地扭过头去,主动从阿丽沙手上咬过一只烤肉排,吞进肚子,避开了少女冷厉的盯视。 一旁的阿丽沙却吃惊地替她把气到没能说出口的话问出来。 林影暴怒地拧过脑袋,冷冷瞪她:“笨蛋,谁要你多嘴了!” 林影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别叫了,你是要叫得整条街都听到吗?” 阿丽沙虽然被她一吼,吓了一跳,心里也委屈,却听出林影的话音里微微夹杂了一丝哭腔,顿时呆住了。 她颇为担心地上前一步,绕到林影身前,捏住帽檐边沿抬了抬,端详王女的表情。 “你怎么了?难道是……想回家了吗?” 友人隔靴搔痒的笨拙关心,却让林影心中的恼火烧得更旺。她低头,抬手拍开阿丽沙的手,接着手指按住帽檐,用肩膀撞开她。 假扮成魔法使的背影匆匆向前跑走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阿丽沙目瞪口呆,紧跟着就要冲上前去。 却立刻就被红狼咬住了裤管,迷茫地回过头来,与魔兽秋叶色泽的眼睛对上视线。 阿丽沙不明就里:“什么意思?您知道殿下为什么生气吗?” 奥多仿佛自言自语地低笑道,但阿丽沙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墙之隔,窗户里是一家正在举办女性狂欢俱乐部的酒馆,魔族女郎们喝酒嬉闹,谈笑风生,哼唱不着调的淫词艳曲,还时不时传出彼此挑逗的嘤咛软语。 “笨蛋阿丽沙,以前想带我来的就是这种地方么……连隔音结界也不设置一下……” 在她看来笨拙又直率的阿丽沙,原来也会在这种地方和她见也没见过的女孩们热情拥吻,脱光衣服尽情纵欲。 ……就像她到现在,还是觉得难以想象,她所无比恋慕着的母亲,那位在她眼里伟大神圣的女皇,竟然和……和一头魔兽上过床?! 闹市区的夜风都夹杂着烤肉和酒精的气味,林影却仿佛只能感到彻骨的寒冷,将自己浑身用力抱紧,缩成一团,蜷在墙角,不争气的泪水滴落在膝盖上。 恐惧着,自以为是对于母亲 难不成,能够那么轻易接受和女儿乱伦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性癖确实比常人更小众吗? 对了,该不会,她没有魔力、长得不像魔族人,也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母亲和魔人生的子嗣,而是和野兽的后代? 当猛兽的阴影慢慢直立起来,完全笼罩住了呜咽抽噎着的少女,鲜红的月光也洒落在狼的破布衣袍上,照得它露出破布的肢体和脑袋上的长毛更加红亮,像火一样燃烧着。 红狼用一只手爪扶着墙面,另一只爪子轻轻勾起扣在少女脑袋上的尖角帽,随后看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 她还记得,那缕黑发从指间擦过的触感。 ——“说什么羡慕,你的头发打结完全是平时不洗头和不梳头导致的吧!” ——“咦,奥德菲尔平时都不洗头的吗?就算冲锋作战很辛苦,也要注意个人卫生啊。” 甚至连当时被魅魔军医用力扯了扯头发的痛感都记忆犹新。 ——“呜……可是沾水伤口总会开裂,很痛哎。要不是还想留辫子钓巨乳美女,我都想直接剃光头发啦。” 在她的灵魂被迫沉眠的时间里,世界上的变化翻天覆地。 奥德菲尔慢慢蹲下,低下狼形的头颅,黄绿色的眼珠静静地打量着拥有与那个女人一样的黑发的少女。 但现在也许是感时伤事,奥德菲尔看着昔日友人的孩子,竟也生发了一点怜爱之情。 红狼笨拙地哄着少女,它凑近少女低低埋在臂弯里的脸颊,用鼻尖蹭蹭它。 林影却赌气似的把脸埋得更深:“不要……我不想知道!……妈妈和一条狗上床什么的,有什么好听的……” “我不是狗!” 但林影并不觉得大尾巴狼和狗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同,摇摇头。 “你抬头!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哪里像狗了!” “而且我又没和你妈做过爱!当初就在一个军营里嘛,也就好朋友之间一起洗个澡,摸摸胸的程度,很正常的吧?” 这孩子还真是在介意这个啊…… “……”林影真的恐慌了一下。 “齐莉娅?”林影没想到会从红狼口中听到另一个自己耳熟的名字,奇怪地望向它,“你是说,那位赤月骑士,齐莉娅前辈吗?” 红狼慢慢合上牙齿,意识到自己不慎失言,目光游离地“嗯、对啊”回答。 林影的神色变得惊奇又惶恐起来。 “呃……或许不算是吧。不过我从前和她们的关系都挺好。”奥德菲尔没看懂少女明显忌惮的表情,回答地很保守。 “这、这样啊……” 但不管别人怎样,至少母亲没有真的和魔兽越过人伦的界限,多少让她放下心来。 “阿丽沙……” 红狼四肢着地,像狗一样慢慢跟在王女的身后。等到远远看到少女们重新面对面站在了一起,破涕为笑,很欣慰似的眯了眯眼睛:“那家伙真是养大了一个不错的孩子啊……” 虽然太过遥远,即使是魔怪的视觉,也并看不清楚。但在那个方向的另一端,肤色惨白的骑士长的确正站在城墙上,没有戴头盔的黑色发丝被夜风吹得摇晃。 “如您所想,王女殿下果真没有回来……”不妙的大事。 但今天魔王不在黑堡,出现了重大变故,她也只得报告给这个幽灵一样的上级。 “啊,看来奥德菲尔拐走了她。计划有变,若是在她看来,比起告别傀儡,回到‘故土’还更有纪念意义,恐怕她不会在周六那天回来见我了。” “……陛下。” 骑士长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血色,幽蓝的眼眸里却多了一点金黄,“他”牵动嘴角的肌肉,对向自己低头半跪下来的副团长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女骑士吃了一惊:“奥德菲尔大人打算逃去雪原?” 北境的自治领是如今帝国地方上保留自治权力最大、领土范围也最广的地区。就是在外界看来同样处于半自治状态的南方联盟,也一样在各个省郡地区常驻有黑堡派来的总督、地方官和骑士团,无论是律法还是行政方式,也都从属于黑堡中央。 但并不是说,雪原保留的地方权力极大,几乎和黑堡中央是分庭抗礼的存在,就会有许多帝国通缉犯逃往雪原寻求庇护。 因为流放雪原几乎意味着他们难逃一死,而且死前会遭受极繁重的劳役和极痛苦的折磨;加上那位大公能授封如此大的领地,传言就是她从前在统一战争时期使用过禁忌的死灵法术为魔王效劳,如今民间还有传说,死在雪原的异乡亡灵都难以安生。 艾德莲的表情更古怪了。 陛下是不是太抬举她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