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小说网 > > 陌上 > 妲己(十六)

妲己(十六)(1 / 1)

妲己闻着伯邑考身上的香味入睡,觉得十分安心,再加上微醺的缘故,一直到,什么杀j宰鱼、切r0u割草,凡是跟刀枪沾上点关系的,全都不会。但就在这一刻,莫怀卿想也不想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泄愤似得砸了下去。每一下,都带着他所有的恨;每一下,都代表着一位同胞的si。哪怕他们真的会si在这片林子里,那他也要杀一个日本人为他们陪葬! 莫怀卿回到汪楚徽身边,紧紧的抱住汪楚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在他们脚下,是日本人的尸t。莫怀卿只要看到那具si尸,就有一种快感,一种si了也值得的壮烈感。 军队里,一位看似是长官的男人,指着倒在地上的日本人,问莫怀卿:“这是你杀的?” 那位长官的眼里多了丝赞许:“看不出来你们读书人和我们这些莽夫一样,下手都挺狠的。” 因为不甘心,汪楚徽和莫怀卿都选择在这支军队呆了下来,之后顺利入党,开始正式接受特工训练。再后来他们被派往上海,分别执行卧底任务,莫怀卿成为汪楚徽的上级,也是接头人。汪楚徽凭借自己的容貌轻而易举的进入电影公司,不到两个月,就出演了nv主角,影片上映后,一片成名,成为上海滩人人知晓的大明星。从那之后,多少达官显贵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多少文人墨客为夺美人欢心,用笔墨书写出对她的ai慕。 汪楚徽成了上海的标志,不论是谁,都想请她吃一顿饭,喝一杯咖啡,日本人当然也不例外。在上海有一个组织,叫梅机关,而汪楚徽的任务就是接近其机关长野尻正川,成为卧底,伺机窃取资料,完成党的任务。 汪楚徽听到动静,双眼朦胧的看着佣人问:“来了么?” 见时间还早,汪楚徽g脆洗了个澡。浴缸旁点了野尻之前送她的香,烟雾缭绕中,她的脸被水汽蒸得通红。 野尻问道:“汪小姐在哪里?” 野尻熟门熟路的走进公寓,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呆。大厅里奢华大气的皮沙发撤掉,换来软垫子和木桌放在新做的榻榻米上。角落里放了几只昂贵的花瓶,瓶内cha着淡粉se樱花,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她抬眼看向野尻,同野尻对视,耳边响起轻柔的音乐。野尻笑得脸颊上的两坨肥颤颤的r0u,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架推得老高,他用蹩脚油腻的中文夸赞道:“汪小姐真美。” 和服是用藕荷se的缩缅制作而成,上面点着白se的花,是她专门请绣娘一针一针用独特的手法绣出来的,栩栩如生。小花们不争不抢,随意又安静的用自己淡雅的白,装饰调和汪楚徽的yan。 汪楚徽梨涡微现,看似不经意地触碰野尻的手,野尻仿佛被电流游走了全身了,控制不住地要去牵住那双手。汪楚徽用余光瞥见这一幕,不动声se地将手ch0u走,又人畜无害的冲野尻一笑。 茶杯打翻在地,茶水沿着榻榻米的缝隙流走,茶叶留在原处,不经意间沾在凌乱的衣服上,茶渍晕染了华服…… 她再也不是上海的骄傲,拍的电影也不再有人看,人们提起她,总是用‘那个汉j’、‘不要脸的nv人’来代替。好像说了她的名字,也会w染自己的嘴巴一样。 莫怀卿见他怒气冲天,便没再打扰,只是说道:“也许看了这封信,您将会改变主意。” “什么事?” 莫怀卿摇了摇头:“与你无关,这是我们和组织商讨后的决定。” 莫怀卿听到这话突然严肃起来,他很不喜欢别人诽谤他的信仰,正se道:“简先生,你不懂,野尻已经怀疑到了阿楚的头上,为了不让这些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她只能以si来保护那 “那你呢?”简烨问,“她选择殉国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可是她ai你,如果你开口留她,她不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简烨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因为小情小ai而和别人起了争执。 简烨愣住了,看着莫怀卿走到门口,站了两秒,又对自己说道:“简先生如果觉得阿楚会因为我和她的ai情,而放弃大义,也未免太小瞧她了。阿楚本说你是个有骨气的人,现在看来是她看走眼了。” 简烨先生: 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骂名,虽有苦楚,但不悔不怨。我相信本可以逃离一切,但依旧选择回国的简先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汪楚徽 如今世道不好,时局动荡,百姓们个个日子不好过,哪怕是繁华的京城,景象也是一片萧条。大街上寒风瑟瑟,雪积在道路两旁,许多穿着单薄衣裳的小孩,在隆冬时节的雪风中,缩着生了冻疮的手脚,陪在劳作的大人身旁。因为生意不好做的缘故,大人们也都焉焉儿的,即便是临近元日,也提不起多大兴致。 文国公府门口,小厮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张罗,有几个叫卖包子、豆花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过,嘴里嚷嚷:“包子叻,包子叻。”“豆花叻,豆花叻。” 文国公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忙成一团,丫鬟英子踩着步子进了静心苑,忙慌慌的对主子说:“接到了,接到了。” 英子笑得灿烂:“接到了,正往府里赶呢。德旺说,少爷一见他,就让他赶紧回来给您报个信,好让您宽心。” “夫人放心,早就让人去回话了。” 英子诚惶诚恐的取来扫帚,忙忙把地上的残渣扫g净,又低着头,慌慌地退了出去。心想,还好今儿个夫人高兴,没有责罚她,不然这手心又得受疼了。 这头,老管家林大接到远谦后,一直没敢说话,只是瞧他一身西衣西k的洋装扮着急。 林大惶恐的说:“前些年太后得知留洋的那群学生跟洋人学了一身洋做派,气得下令将他们全部召回,您怎么还敢且不说皇上太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单是老爷夫人见您绞了辫子,都能气出血来。” 远谦见与林大说不通,便不再说话,直接上了马车。届时街面上已经热闹不少,小贩的摊子几乎把街两边占满,毕竟就算日子不好过,该过的还是得过。远谦思乡情切,重回故土自然兴奋,他掀起帷幔往外看,正听着小贩跟人还价的嘈杂乡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就听林大说:“少爷,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把路给堵了。您等等我,我这就去把他们遣开。” 那名nv子年约十五、六岁,双眸灵动,肌肤胜似白雪,鼻尖被冻得通红,看起来既娇俏又可人。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身,马尾巴在半空中飞扬,衣角也跟着在风中翻飞。nv子紧抿双唇,神se紧张,时不时听见从她嘴里发出‘驾驾驾’的声音。当她骑着马,从远谦眼前掠过时,他竟看见nv子水汪的眼底下挂着一滴微微发红的泪,仔细瞧了才发现,那竟是颗泪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把路堵成这个样子。”nv子的声音十分脆生,像是咬了一口的果子,甜蜜蜜、水滋滋的。 原来是洋人不经同意,擅自拿照相机随意拍他们,他们怕这东西一闪一闪地会吃人,不愿洋人拍,所以才吵了起来。那洋人见他们说得痛快,怕吃了亏,急得不行,无奈言语不通,只能蹦出几个简单的汉字,再加上动作b划:“不不,我拍,像,拍。” nv子的洋文不算流畅,发音甚至有些奇怪,但也足以和那洋人g0u通。只见她三言两语便把误会彻底解释清楚,而那些百姓虽仍旧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追究,各自散了去。棉衣,缝缝补补出几个补丁,一眼便知家境贫苦,却能把照相机究竟为何物说的头头是道,叫他怎能不好奇。他想要问清nv子的来历、姓名,哪怕做个朋友也是好的。可nv子刚把误会解开,又立刻上了马,像等不及似的,一转眼便没了人影,只剩下踏出的一地飞雪,他也只好遗憾作罢。 远谦这才回过神,坐上马车,回了文国公府。 他一发怒,所有人都不敢多吭声,下人更是跪了一地。绮然虽看不惯远谦的打扮,但也心疼儿子,低声劝道:“别气了,大过节的,哪个做父亲的还会打骂自家孩子。” 绮然也自知理亏,不敢顶嘴,只能一个劲儿的附和:“是是是,您说的是。可远谦才刚回来,一路上肯定累坏了,还是快放他好生休息休息,明儿个一早还得进g0ng面见太后皇上呢。” 因要进g0ng,辫子的事儿得提前解决了。林大不知从哪儿ga0来条马尾辫,让英子给他编在了头发上,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远谦换下一身洋装,随父进g0ng,皇上恩赐了他蓝翎侍卫的官职,要他年后入职。谢恩后,文国公府大摆宴席,前来恭贺的人不少,这酒吃到一样,讲究的是一笔一划,直抒x臆,可眼下这般场景,他已十分忐忑不安,哪里有情可诉、有情可颂。紧张之余,忽然想起前些年参加乡试时,遇到的一位小姑娘。那时他也同现在这般惶惶不安,全靠那位姑娘的宽慰,才得以平心静气的走进考场,如愿中了举。 竟同小八一模一样! 他忙问举人:“我知这话有些唐突,但在下并无不敬重之意,只是想问阁下,可否将画卖我?” 远谦自知不妥,赔罪道:“是我心急了,那在下可否提一个意见?” “若是在这姑娘眼下点上一颗朱砂痣,岂不是能多了分楚楚可怜。” “这是为何?”远谦困惑道。 远谦听完这话,暗暗摇头。此人固然画功了得,才情斐然,却愚昧无知,迷信这些荒唐的东西,可见也是个浅薄之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傻,方才还把这些浑话听了进去。要知道他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小八,又怎会让她受苦。 远谦见到小八的时候,她正端了个盆往家走。那木盆又大又重,压得这具单薄的小身板,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他追上去,拍了拍小八的肩,待她停下后问:“这是什么?” 远谦伸长了脖子去看。嚯,好一大盆衣服,男子的、nv子的、孩童的,什么样的都有。他又偷偷00瞟了眼小八的手,发现那双手的每一个关节处都裂了口子,里面还渗着血水,又红又肿,看得他心疼。 “五两银子?怎么这么多。” 远谦怕她猜出个中缘由,不肯让春易去,解释道:“他家急着要人,所以工钱高了些。” 她高兴,远谦也就跟着高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快进去吧,明天我再来看你。记得叫上春易,我好带他去上工。” “是去过,那时老爷夫人刚刚离世,少爷又在病中,所以想要去杭州投奔亲友。”她觉得奇怪,“不过你怎么知道?” 春易在远谦的介绍下顺利开了工,有了每月固定的收入,手头上也能宽裕许多。这一切都仰仗远谦的帮忙,小八对他很是感激,无奈囊中羞涩,送不出什么能见人的礼来,只得在帮少爷、春易纳鞋底时,也替他做了双布鞋。 远谦得了小八亲手做的鞋,高兴得忘乎所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对了,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我收了你的鞋,你也要收下我的才行。” 小八万万没想到画中的人,竟然是三年前的自己,讶异道:“这画是从哪儿得来的?” 小八蹙起眉头,小脸微皱,好一会儿才得以展平:“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他也 两人便立即约好,过几日与那举人见上一面。只是没想到没几天,远谦又灰头土脸的跑来说,那举人走了,好像是因为与他一同来京的老乡。听说那同乡x无点墨,却能够托关系,花钱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做,举人气得连春闱都没参加,骂了句大清要亡,离开了北京城。 媵妾闻罗坐在一旁伺候,听了这话,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远珪长远谦五岁,娶妻又娶得早,咱们文国公府好久没办喜事了。这次远谦的婚事可得好好办,半点都马虎不得。” “你觉得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哪家姑娘配得上咱们远谦?” 绮然对明玉很是满意,笑眯眯道:“明玉是不错,我呀越看越喜欢。她不论是家世样貌,还是品x才情,和咱们远谦都极其相配。” 与明玉定亲的事,还是远谦在g0ng中值班时,听同僚说的。同僚在进g0ng前,路过富察府,见门口有文国公府的人进进出出,一箱箱的朱漆箱子往里送,让人看了觉得奇怪。他特意下马去问,这才从管家口中得知,原是文国公与富察家要结亲了。于是一见远谦,便立马道贺:“恭喜恭喜。” “恭喜你就要成婚了呀。”同僚一脸yan羡,“听闻富察家的三小姐乃京城第一美人,及笄后,这求亲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你小子一回京就能娶到明玉姑娘,真是有福气。” 同僚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纳闷道:“你还不知道?这聘礼都送到富察家了。” 同僚见他如中邪一般,傻傻愣愣的,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调侃道:“你这是高兴得忘了今晚不该你值夜,还不赶紧换了衣服回去,拜谢双亲。” 小八等不来远谦,便想,兴许他是不会来了。也是,他是王公贵胄,眼下要大婚了,自然是很忙的,哪里有时间来找她这么个平民丫头。可她心里就是有gu气,虽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伤心什么,反正就是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理远谦了。 小八低头闷闷道:“我知道,你快走,小心迟了,掌柜的扣你工钱。” “春易,小八在吗?”远谦问他。 远谦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会对小八不好?” 远谦到底是位少爷,从不曾受人白眼,哪里忍得了这样的冷嘲热讽。他被春易的态度惹怒了,讥讽道:“我给不了小八好日子,难道你就可以。”说完又觉得不过瘾,补了句:“在这个穷阎漏屋里?” 远谦没想到一向憨傻的春易会说出这种话,他深知如今的大清在别国眼里就是块肥r0u,个个都在觊觎,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上一口。外面的人虎视眈眈,里面的人又不同心,皇上已经亲政,太后明面上也撤帘归政,可双方势力依旧斗得不可开交,暗cha0涌动之下,总有人想趁虚而入。列强环伺,内忧外患,再这么下去,大清真会如春易所言,早晚会变天的。他离家,他归国,为的就是不让这种事发生,但小八的事让他忽然明白,他要做的,不只是让朝廷安定,而是彻彻底底改变这个腐朽的t制。对抗这种t制的第一步,就是迎娶小八,争取婚姻的自由。只有思想上的开放,才能真正改变如今的局面。 小八吓得一个激灵,面含怒容,埋怨道:“你g嘛?”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别扭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远谦见她这般,心中燃起了希望:“我来是想告诉你,成亲这事我不知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娶她的。” 他倒是十分真挚诚恳:“如果我想娶的人是你,你会嫁我吗?” 远谦一听,急了,小八这么跟他撇清关系那哪行,连忙离开窗户,踏门而入,走到她面前道:“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哪知远谦非但没走,反倒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模样颇像个耍无赖的纨绔子弟:“那你嫁给我,就不用担心别人会看见了。” 小八手上依旧绞着手绢,默不作声的埋着头。远谦就在一旁守着,守到日薄桑榆,余辉穿过窗纸,落在局促不安的手指上,撒在点了泪痣的眼睛上,睫毛迎着光辉,根根分明;守到远谦看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舒荣瑞本就气远谦质问自己擅自做主娶妻的事。现在这个好儿子又跑来跟他说,要娶别人,气得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绮然连忙拉住气头上的国公爷,生怕他又是一巴掌。哪知舒荣瑞看都没看一眼,一把将她推开,跪在地上的丫鬟见了赶忙去扶。 “娶我自己欢喜的人。” 远谦对上父亲的眼睛,没有半点怯懦:“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不是哪家的小姐。” 她觉得自己忙极了,这边要拉住远谦不许胡说,那边要劝住发怒的舒大人:“远谦还小,一时说些不中听的糊涂话也是正常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毫不惧se的人,是绮然唯一的儿子,他有喜欢的人,做娘的又怎舍得让他失落伤心,只要无伤大雅,随他高兴也是好的。于是,她想了个自认为折中的法子:“我看不如这样,先让远谦娶了明玉,过几日再让那nv子入门当个妾室,何苦为了一个丫头闹得你们父子反目。”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舒荣瑞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岂容你胡来。至于那个丫鬟,你想纳就纳,不过得在明玉过门之后。” 绮然两头受气不讨好,心里本就憋屈,现在又被这话吓得身子一震,胆战心寒道:“什么si不si的,多不吉利,不许胡说。” 这便是远谦据理力争的结果。 远谦说什么也不肯娶富察府三小姐,可婚事已经订下,哪是说不娶就能不娶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他与明玉的吉日也快到了。听见外面下人们张罗着布置新房的声音,他的心越发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远在宏福寺胡同的小八,又怎会知道文国公府的动静。她只是傻傻等着,等了好久,也没见人来,心灰意冷之下,便认定自己被骗了。那日他说他要娶她,她的心跳快得不得了,感觉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得。如今冷静下来一想,那只是一个轻佻公子哥的戏弄逗趣罢了,当不得真。 春易见小八终日郁郁寡欢,便问她那日远谦来究竟说了什么。她又怎好意思把那日的事说出去,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好不容易才探到口风的春易,气得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去找远谦算账,小八哭着好说歹说,才给劝了下来。 小八披了衣服来到院子,将院门打开,见远谦正立在门口。她不明白他来做什么,顺手就要把门关上,哪知这人立刻钻了进来,小八见赶他不走,只好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没有半点动静,周围也是si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的见面就是一场虚无的梦。远谦自知理亏,只能乖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舍不得离开。 她又想,去看看吧,看看雨到底有多大。于是披了件衣裳下床,往窗外看去。远谦还站在雨中,全身都sh透了,也不愿离去。可她就像看不见似得,又把窗户给关上了。过了会儿,又起身去探雨势,反反复复,直到天亮。 远谦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平日里不论大小事都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没遭过一点罪。这次淋了这么久的雨,即便是自幼习武,身t强健,也有些受不了。八尺高的身子在雨里瑟瑟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脸上无半丝血se。小八终归心软,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将手举得高高的,替他遮风挡雨。 小八满眼怜惜:“你是不是傻,站在雨里那么久,也不怕生病。” 小八低头不敢看他:“你是因我生病,若有需要,我自然会照顾你。” “为什么?” 这话一说,说得小八心都疼了。可不舍归不舍,一想到远谦骗了她,还是很气:“你别闹了,我是不会给你做妾的。”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跑走,急切的问,“我打算现在就娶你过门,到时候我都已经有妻子了,他富察家总不会把小姐嫁来给我做侧室。” 远谦闷声道:“你还是不信我。” 他说得那样诚恳,那样小心翼翼,小八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灼热的t温传进心里。雨重重打在伞面,滴在积满水洼的地上,形成一道道潺潺蜿蜒的水纹。在一片大雨滂沱中,小八红着脸说了句:“我愿意。” 新郎官不见了,文国公府乱成一锅粥。派去看守的下人被远谦拿钱打发掉,唯一能知道他下落的德旺也消失了,绮然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派人找。毕竟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对舒穆禄氏而言是件天大的丑闻。他们严防si守,生怕漏出去一点风声,没想到si命想要捂住的秘密,却被自家儿子宣扬了出去。 世上从不缺瞧热闹的,这件事闹得这般大,大家都开始传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是被外面的狐媚nv子用妖术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大红盖头遮住小八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是。我知道这个选择很冒险,也许他现在满腔热血的可以为了我违抗父母之命。时间久了,当他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时,被抛弃的也许就是我。但我不想因为不确定的事,让远谦失望,至少如今看来,他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哪怕未来日子凄苦,我现在也想和他在一起。” 小八坐在床边,脑袋上那顶镶了夜明珠的凤冠,压得脖子疼。她不敢掀了盖头,取下凤冠松快松快,只得低下头去瞧脚上那双鸳鸯鞋。 小八连续问了几次,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诡异。她想起远谦曾讲过的鬼故事,有些妖怪会专挑新婚之夜,掳走新娘子,ch0u筋剥皮的吃掉,说这时的人r0u鲜neng可口最是好吃。原本她是不信的,可现在她心慌得厉害,即便觉得这个故事荒唐无稽,也将信将疑了。她害怕的不得了,直接掀了盖头,想要一探究竟,却看见远谦蹲在跟前,春光满面的看着自己。 她娇声埋怨的模样,看得远谦意乱情迷,眼神在她娇羞的脸上缠绵,痴痴道:“你穿大红嫁衣真好看。” 这喜袍是远谦亲自挑的布匹,因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让绣娘绣上凤凰,所以他特意选了掺金丝的红绸缎,将其制成婚服,以显贵气。婚服上也不绣任何复杂的花纹,只锁了边,看上去简单又不失大方,倒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算是不闻政事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横着几道不能逾越的鸿g0u。其中一道,就是载湉的宠妃——珍嫔。 他敬佩他,重视他,因为这件在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彼此交了心。远谦的抱负理想和皇上不谋而合,两人似乎不再是君王和臣子,更像知己,像在这深g0ng中唯一的伙伴。 远谦出门后,小八担心因为两人成亲的事,皇上诘难于他,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只见他翻身下马,重重一踏,踏得地上的土跟灰hse的烟雾似的,缭绕于脚底,久久不能散去。她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吃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进屋后,小八先是倒了杯茶,送到远谦手里,等他喝完了,才听他说:“皇上和我一样渴望改变如今的局势,他x藏大志,心怀天下,也知道空谈误国,想要固国强军,改革旧弊,他真的是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远谦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局面。而皇上的器重,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皇上不了解,还有我啊。我在西方呆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自家儿子养的外室如今有了身孕,这对舒穆禄一族而言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再次疯传。外面的传言很多,更有好事者编了许多难听的谣喙散布,中伤远谦的名声。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了文国公府,舒大人觉得这事害得府上脸面受损,他也脸上无光,差些气病过去。城的笑话。 产子那日,因胎儿过大,小八难产,八安苑上上下下的人全围着她忙碌。一盆一盆热水端进屋,一次一次噩耗从产阁传来,每次传话丫鬟都只丢下四个字:尽力而为。远谦急得在门口打转,几次yu冲进去,都被产婆以nv子产子,wuhui之气太重,男子进屋恐有血光之灾的理由拦了下来。 她满头冷汗,感觉自己被掏空一般,在y曹地府走了一遭,是孩子的一声啼哭把虚脱的她拉了回来。然后隐约看见丫鬟抱着孩子跑出房门,欣喜的说:“恭喜少爷,是个男孩。” 远谦早就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字,取名孜学,有勤勉学习之意。作为父亲,他不求他飞h腾达,只望他能孜孜不怠,孜孜不倦,平安ren。 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是好动的,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老实,软软的小身子动不动就扭来扭去。小八如今t弱多病,哪里抱得动这么个大胖小子,只能交给n娘或远谦。远谦对这个孩子宠ai得紧,常常旁若无人的同他自说自话,要不就是每日陪着他学走路。 远谦g脆把头往她那儿凑了凑,笑yy道:“那你帮我擦g净些,别人就看不见了。” 小八念着孜学,转身就要去看孩子:“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万一孜学吵着找我怎么办?” 小八看到落在纸上的字,心中明白了几分,不忍的退到他身边,拿起墨锭,细细研墨道:“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有赢自然有输,若因败了一次就踏焉自丧,还如何一雪前耻。” “你说得对,面对这样的耻辱,我们应该痛定思痛,不能弃甲曳兵,自怨自艾。”想到这儿,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一把将小八拉进怀里,夸赞道,“我家娘子果然聪敏。” 远谦不以为然,指着那团墨se的印记:“没关系,你看这染得多像黑莲,真好看。” 这次的周岁宴,即使没有锣鼓喧天的庆祝,但远谦圣眷正浓,各个府送来的礼却不少,远b当初他与小八成婚时热闹得多。皇上也赐了个长命锁给孜学,除此之外,他还为这个gu肱之臣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他的妹妹,荣乐。 而且他也需要舒大人的支持,毕竟太后一党蠢蠢yu动,两派表面看上去分庭抗礼。可他根基不深,羽翼未丰,身边大多都是新臣,要想真正斗倒太后,还需更多老臣的鼎力支持。只是舒大人从不拉帮结派,对朝中的事,一向直言不讳,不偏不倚。这样的朝臣是身为皇上最愿看到的,但如今的局势,让他不得不拉拢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 八安苑内,主子、奴仆跪了一地,待太监宣完旨后,远谦几乎傻了。皇上为何不与他商量,就要他迎娶醇亲王的小nv儿?前几日皇上说要送他一份大礼,难道就是指这个?这算什么大礼!远谦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初皇上不也对拒婚另娶的事表示赞同吗?既然明明知道他的决心,为何又这样对他? 小八正俯伏听旨,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受不住了,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远谦接下圣旨。跪在她身后的丫鬟彩月将她扶起,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道:“少夫人,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文国公府听到赐婚后的表现却截然不同,皇上将ai新觉罗的nv儿赐给他们家,这让他们受宠若惊。当年逆子悔婚的事轰动一时,此后家中nv眷们都没脸去赴各府福晋、夫人的宴席,更别提谁家会愿意把nv儿嫁过来。现在皇上将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嫁进文国公府,这在无形之中替他们争回了颜面。 小厮快马赶到八安苑,却得知远谦早就入了g0ng,他又只得打道回府,把这事回禀舒大人。舒大人听了这话,沉默不语,神情似乎也没多大变化。倒是绮然听后不停点头:“是该进g0ng面圣谢恩,你们几个赶紧去g0ng门外候着,远谦一出g0ng,马上接他回来。” 载湉勤于朝政,除 远谦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见载湉略微得意的声音:“其实你不用特意进g0ng谢恩,毕竟以后你我也算一家人了。” “什么事?”载湉不明白还有什么事b赐婚更重要。只是他到底年轻稚neng,不懂得身为君王要不露辞se的道理,脸上的雀跃全显露了出来。 他这话掷地有声,驳得载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皇上即使年少,却也还是皇上,他的手里握的是可决定天下人x命的生杀大权。就算他如今受到掣肘,但皇家的威严依旧不容挑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依旧是一言九鼎,不可违抗。 他的问,是在给远谦一个机会,一个把刚刚那些话收回去的机会。他毕竟是ai才的,远谦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会助他成就经国大业。 载湉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拍案而起道:“你是旗人,怎可娶汉妻!” 载湉忍无可忍,额角的青筋凸起,剧烈跳动;紧接着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他咬牙切齿道:“够了!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过宽容,才纵得你无法无天。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朕不想看见他。” 远谦在被太监、侍卫拖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对载湉大喊。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深深刺入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心里。 远谦被押出g0ng门,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见他触怒皇上,临走前还劝他:“你这人就是不懂变通,皇上就算再有不是,也容不得别人置喙。你倒好,还和皇上吵了起来,我在外面听得都心惊,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远谦没想到吴老会来,告别同僚后,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远谦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看来家里也知道赐婚的事了。 吴老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少爷就算从西洋回来后,做了许多荒唐事,但也不至于敢和皇上叫板,小心翼翼的问:“刚刚那位爷说的可是真的?” 吴老的冷汗流得更多了,他已经能想象到国公爷得知此事后震怒的模样,夫人这次又不知道会哭多久。说不定连哭的机会都没了,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大家都到阎王殿哭去吧。 “舒穆禄氏可真出了个胆识超群的好子孙,都敢和天子争高下了,真给我们国公府长脸呐。” 侧福晋美静原本对远谦的事从不上心,她有自己的儿子,何必挂心嫡子过得怎么样。可今天她对远谦的事倒b谁都心急,脑瓜子转得贼快:“事到如今,打骂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法子,让皇上平息了怒意。圣上到底是看中远谦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亲妹妹嫁过来,只要他肯低头认错,也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 绮然也忙说:“当初你si活不娶富察家的nv儿,我们依你了;你要分府别住,我们也依你了。你和外面那个nv人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何曾想过我们在其他人面前该如何自处,脸上又蒙受了多少羞辱。这些都无所谓,如今皇上不介意你的乖张行径,反而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御赐婚姻。你非但不感激圣上恩德,还妄想抗旨,是要我们全家人为了你所谓的ai情,一起陪葬吗!” 这最后一句重击,让他彻底妥协。当晚便连夜进g0ng,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夜,才让载湉勉强消了气。 远谦没回八安苑,派去打听的小厮又说,文国公府已经在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小八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个儿将身上的华服换下,穿回出嫁前的粗布麻衣,朱钗首饰全部摘掉,一一清点完毕后,放进朱漆匣子。她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今要离开了,自然除了孜学,什么也都带不走。 小八抬起耷拉的眼皮,风轻云淡的笑,看不出半点苦楚:“以后别叫我少夫人了,将来你们会有真的少夫人,谁家夫君会娶两个妻子在家里摆着,岂不是叫人笑话。” “不用称呼,将来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小八压根没把这话听进去,站起身来道:“他是个好人,将来也会对新婚妻子这么好的。我得走了,等远谦回来,你替我告诉他,除了孜学是我十月怀胎,闯了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外,其他的我都没带走,全数在这儿了。” 小八纠正她:“我说了,现在我已不是少夫人,怎么才一会儿就给忘了。” 平日里,小八从不让人下跪请安,她说当年她当丫鬟的时候都没跪过,哪里能要求别人跪她。可现下,院里跪满了丫鬟,她也没要她们起来,更没去扶,而是直接绕过她们,离开了八安苑。 彩云见少爷脸白如纸,魂不守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生怕他一气之下将自己发卖出去,y着头皮道:“少夫人说,如今她回来了,就用不着我了,让我回府伺候新夫人。要不,奴婢再回去?” “怕只怕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春易见动手不成,只能用言语警告:“我告诉你,你以后若再戏弄纠缠小八,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照样打断你的腿。” 春易没那个耐心听他啰嗦,敦厚老实的脸铁青着将门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刚刚没能发泄出来的怒火,全通过关门声宣泄了出来。 醇王府门口堵着几个小孩,都是已故醇亲王之子,其中也有承袭爵位的载沣。这位小醇亲王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那几个小的一起,围在远谦身边,吵着要红包,不拿就不给进。一群身子b远谦矮半截儿的小人,哪里拦得住接亲的大人,三两句话,人便冲破障碍,涌进了府内。 “人已经到了醇王府,这个时辰,估计在吃席了。” “新娘子出花轿了。” 她和远谦也拜过天地,不过也只有天地,没有高堂。那个时候哪有现在这般阵仗,外面的礼pa0声,她在巷子这头都听见了。这gu声势浩大的喜气,感染了百姓,也唤醒了si气沉沉的京师。 春易不敢搭话。当初小八走得利落g脆,看上去不带一丝留恋,可只有他知道,半夜里小八哭了多少回。 春易忍不住嘟囔:“你总说你想过,可就是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两人成了亲,总会有孩子,这份血缘想断也断不g净。要说孜学摊上你这么固执的母亲才真是可怜,放着好好的深宅大院不住,偏被你带到这种上漏下sh的地方来。他跟我们不同,身骄r0u贵的,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儿,哪里吃得这样的苦。” “要我说,你就回去,怎么着孜学也是文国公府的长孙,肯定不会亏待他。” 少爷的良苦用心,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放不下骨子里那gu傲气,也说服不了自己,回去继续给远谦当外室。以前她还能骗骗自己,就算没有三书六礼,但他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她。现在他有了正经夫人,她的存在就什么也不是了,大梦初醒才知,从头到尾她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那个时候,只是少爷的药钱叫人坐愁行叹,如今还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孜学。孜学和少爷不同,他离不开人,一睡醒就哭着要人陪。小八没有办法,只好每天背着他出门摆摊。她原本是打算找份帮工做,但那几个掌柜都格外好说话,不介意她每天背个哭闹的孩子不说,还开出b外面高几倍的工钱,一下就能猜出是远谦在背后吩咐的。 天还蒙蒙亮,清晨的露水洒在院内没来得及除掉的杂草上,它们聚集在一起,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晨风一吹,摇摇yu坠。小八趁孜学没醒,走进院子拿g草喂马,不小心一脚踩在草垛上,露珠沿着痕迹滑落下来,簌簌洒了满脚,渍sh了衣裳。 他哇哇大哭,哭声震耳yu聋,连在巷口的春易都听见了。附近就他们家有婴孩,春易知道准是孜学饿了,连忙赶了回去,走进院子,接过小八手里的活,催促她:“快去看看吧。” 此刻天已经彻底亮了,小八来到原来摆摊的地方,将少爷写好的对联置于桌面,一一排列整齐。空出来的一块,多了些抹额婴儿帽,那是她熬夜做的。眼下不是节庆,买对联的少,从早到黑也卖不了几个钱,不过是勉强糊口度日,她总得想些别的法子赚钱。 德旺见孙少爷刚学会走路,每天不安分的要翻出背篓到处跑,少夫人又要顾生意,两边忙得晕头转向,替她累得慌。他也问过少爷,说少夫人生意不好,要不要找几个人装作客人照顾照顾,少爷却拒绝了。他知道少爷的意思,是怕少夫人又发现是他们在背后帮忙,依照她的脾x,说不定摊都不摆了。 小八正在哄孜学睡觉,听了这话,小声道:“我不是闹别扭。” 小八不再说话。她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只是没想到这份坚持,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只能靠她自己苦苦支撑。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幸好我带了伞,少夫人快拿着,小心着凉。”他拢共带了两把伞,一把递给小八,一把撑在孜学头脑上,自己淋着雨,用油布将桌上的春联、抹额全都收了起来。 她这话显然已经没把自己当舒家人了,可德旺却不这么想。他一直相信,少夫人早晚都要回去的,身为奴才,哪里受得住主子的谢,忙作揖道:“少夫人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孜学换了g净衣裳,正趴在床上打滚,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pgu,不赞同道:“别闹,小心掉下去。” 正踌躇着要怎么劝,院门被人叩响了。德旺撑伞开门,见门外站了一大群人,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当他看见为首那个一身绫罗绸缎的清秀nv子时,脸立即沉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德旺期期艾艾,不知怎么才能回绝:少、少夫人,她人不在,还没回来呢。” 她脸皮子薄,不善争辩,自然有厚的。身后撑伞的贴身丫鬟习秋不乐意了,尖着嗓子嚷嚷:“你到底是文国公府的奴才,还是他们的奴才,怎么还替外人瞒自家主子。我家小姐千金之躯,大老远跑来,还淋着雨,想要见上那nv人一面,竟吃了闭门羹,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习秋!”荣乐叫住她,又对德旺说,“既然姐姐没时间见我,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没敢关院门,来到小八房前,叩响房门。小八打开门,见他神情为难,纳闷道:“怎么了?” 这话说得可笑,一个屋竟出了两个少夫人。要是叫不知情的人听去,准以为他是个结巴。 荣乐没让下人跟着,自己单独和小八进了里屋。听到小八叫她坐,才寻了张板凳坐下。 “您吃。”她把碟子往荣乐那边推,略有不安的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八思忖半晌,觉得叫名字总归不敬,便道:“妹妹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讲吗?” “回去?” “是的,回去。”荣乐的神情严肃认真,又略带三分凄凉,“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就在两年前,那时远谦同富察家的小姐定下亲事,本来我们家也是收了帖子,要去吃酒的。” 荣乐没有察觉出她的尴尬,还自顾自的追忆:“后来,远谦娶了你,我听说后,又是吃惊又是羡慕。那时我就好奇,能让文国公府的少爷违抗父命的nv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自由,多么叫人向往的词呀。荣乐一想到这儿,心里全是远谦的好,和对小八的羡慕:“倘若有男子愿意这样待我,我才舍不得同他怄气呢。” 这一番推心置腹,让小八突然明白,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害苦的不光是她和远谦,还有眼前这个小她几岁的nv子。人也瘦了不少,你若能回去,他肯定高兴。” 荣乐见状,忙站起来道:“你瞧,孩子都知道吵着要父亲。姐姐就算再有气,多少也为孩子想想,大人的事,何苦牵连他。” 外出的春易总算回来了,他一听邻里说远谦的新夫人来过,急得上蹿下跳。 任道远坐在一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别胡说,那位夫人来是来劝小八回去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任道远g脆转头问小八:“你想好了吗?我瞧那位夫人不是个刻薄之人,今日能特意登门拜访,想来以后也不会给你脸子看。” “我也不知道。”小八是真没了主意,一筹莫展的摇头。 小八想了整整一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拜别任道远,抱着孜学,主动坐上荣乐备在门口的马车,回了文国公府。荣乐得到消息,早早就让彩月、彩云去接。彩月见她终于肯回来,喜极而泣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受苦了吧。” “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跟少夫人说,少爷回府后,便将八安苑的东西一样没少的全搬了过来。这院子也是少爷专门吩咐人为您辟出来的,单派我们几个旧人打理,旁人都不许进。”彩月捂嘴偷笑,笑完又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而且这些日子,少爷一直宿在八安苑,就连成婚当晚也是如此。” 彩月搀扶着小八进了院子,院里的景致倒真和原先并无二致,只是再像又如何,其他的早就变了。小八叹息一声:“我们先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吧。” 小八点头:“依照礼数,入府居住需拜见家主,所以特意带孜学去见见祖父祖母。” 孜学刚学会说话,再加上血缘的羁绊,与两位老人天生多几分亲切感。绮然抱着哄了两句,便开口唤她‘祖母’。她又立马让他叫舒大人‘祖父’,孜学也乖乖叫了。 多亏了孜学,绮然并没使脸子给小八看,只是淡淡讽刺了句:“你既是商贾人家的丫鬟,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不知官宦人家礼教森严。但你为舒家诞下一子,也算有些功劳,待会儿我派个嬷嬷到八安苑,你且好生跟她学习规矩,切勿丢了我文国公府的脸面。” g0ng中侍卫每值守六日,便能休沐六日。大婚后,皇上念及远谦新婚燕尔,特意多允了他几日假,把开工推到了一个月后。他得了恩典,却依旧每日入g0ng请安面圣,与皇上商讨国事,有时天se晚了,甚至直接宿在侍卫处。自陪荣乐回门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八安苑的下人也很识趣,从不提成婚的事。但今日,德旺等远谦回来后,竟主动提了。 远谦纳闷,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人乐成这样。 远谦神魂一荡,似有不信:“你是指……小八?” 他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八安苑,又听彩月说,小八正在房中,这才真正信了。快步走到门前,只见厅上坐着一个旗装nv人,她不施粉黛,眉目如画,眼下有痣,悬悬yu滴,可不就是小八。 “你这是做什么?” 小八十分恭敬:“少爷莫要胡说,妾身不过是国公府的奴才,以后还请自重。” “既然主子奴才,也就谈不上怨。” “我从未想过,我ai过的人是如此自私。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只为保全自己,不顾他人。”小八终于不再垂眸,而是抬起头,用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我问你,你ai她吗?” “听说,你连洞房都没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娶她?这对她不公平。” 当夜,远谦yu在小八处睡下,却被赶了出去,只好改为留宿书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小八的回来而有所缓解,反倒因为每日要跟嬷嬷学习礼仪,鲜有机会见面。 日子过得无趣又憋屈,还出不了府,每日只能在府内转转。这府里的人也没几个欢迎她的,除了荣乐的院子,小八哪儿也去不了。不知趣儿的去了,也只是受些挖苦讥讽。她本就觉得文国公府遥不可及,自己也低人一等,后来索x除了荣乐邀请,哪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八安苑,让彩月沏一壶茶,拿把藤椅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的牵牛花发呆,桌边放着的茶点从未动过,有时候太y 对于孜学的教养,远谦一直很用心,从不溺ai不明,把他教得乖巧懂事。再加上三年来,小八未和远谦同床,远谦也从不去荣乐处,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导致大房一脉再无所出,就这么一个嫡子长孙,国公爷和绮然对他的宠ai,可谓是上了天。 小八每次听后,都只是淡淡将话头转移。彩月见跟她说不通,除了惆怅的喊句‘少夫人’,什么也说不下去。 因出不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小八与任道远的来往只能依靠书信。那日,她托德旺送信,德旺出门没多久就急冲冲的跑了回来,满头大汗对她道:“少夫人,任家少爷不行了。” 她下了马车,没让人跟着,独自走了进去。时隔三年,这里还是老样子。空气中飘散着一gu子马粪的味道,春易端了盆水从屋里出来,把水泼到地上,布满尘埃的地面立马被水浸sh,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他甩了甩盆子,正打算转身离进去,便看见一个衣着鲜丽却满脸愁云的nv子。 春易这才看出眼前的人是小八。她消瘦了许多,一身宽大的旗装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单薄得像只随时会被放飞的风筝。 人走近了,春易才发现她脸上涂抹了许多脂粉,妆容虽然十分jg致,可还是遮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春易点了点头:“去年冬天大夫就说熬不过开春,多亏你派人送来的药,才又多活了几月,现在是真不行了。” 小八进了里屋,见任道远倒在病榻上,一把光骨头,脸已经凹了进去,双目浑浊,骨瘦如柴,就剩一口气吊着。她立即走到床头,喊了声:“少爷,小八来看您了。” 这样的惨状让小八泪如雨下,她趴在榻边痛哭,往事浮现,想起儿时在任家是那般自在,不知苦闷为何物;又想起如今的处境,处处是约束不说,于她如兄长的少爷也要走了。 小八没来由的生气,规矩,又是规矩。为什么自打进了文国公府,就多出那么多难为人的规矩!压抑太久的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她突然累了,不想在乎那么多,不想管那么多,头一回,想要破一破这规矩。 任道远是在第二天晌午去的。小八和春易围在床边,哭得不成样子,连殓尸入棺都是德旺帮忙c办。 杯中飘零的几片茶叶把水映得碧绿,茶杯边缘还有些水渍,小八伸手去擦,闷闷道:“我不想回去。” 小八心酸的笑:“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将来打算怎么办,要跟我去文国公府吗?” “也好。那种地方,我都呆不惯,更别提你了。” 她脸se顿时煞白,看着英子走向自己,悄悄说了句:“夫人没提前叫你回来,让你守了灵,已经是恩惠了。跪过后,还是去谢谢夫人吧。” 跪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孜学醒了,跑出来见她跪在地上,哭着吵着要找娘。下人拦住孜学,不让他上前,英子在屋内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孜学又哭又闹,下令让n娘把人抱走。孜学被n娘抱起来,两只小脚一直不停地蹬在n娘的肚子上。小八看他哭得伤心,大声喊道:“不许闹,快跟n娘回去!” 小八的一口鲜血差些把她送上西天,人躺在榻上还没好,远谦又出事了。 今年六月,他又发起改革运动,废除了八gu文,开办新式学堂,撤掉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但这位年轻的帝王到底还是c之过急了,雪片般的诏书下达下去,却得不到官员们的支持,更触怒了太后一党。这场变法只维持了百日,便宣告结束。慈禧太后发动zb1an,直接将他幽禁瀛台,而身为御前侍卫的远谦也因参与此事,被拘禁起来。 这段时间过了很久,荣乐见远谦始终没有消息,只身回了醇亲王府,去求弟弟载沣。载沣年仅十五,这样大的事,他在朝中也说不上话。于是给她出了个主意,去求荣寿固l公主。 荣乐与这位公主虽是血亲,却并不相熟,只因她长了自己快三十岁。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si了丈夫的妇人,压根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姐姐, 荣乐为何而来,荣寿多少也能猜到,毕竟皇上的命还是她连夜赶往皇g0ng,苦口婆心给劝下来的。她将这个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妹妹扶起,叹息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眼看着不管不成。” 这番话直接说到荣寿心坎里。她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即便太后见她可怜,将她接入g0ng中,拥有旁人没有的恩宠。但那些寂寞冷清的夜晚还是要她独自度过,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下了一整天雪的北京城,多了几分清冷、肃穆。城内有孩童躲在墙角放pa0仗,噼里啪啦的,震得周遭的雪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没入雪地。在一片爆竹声中,有辆马车悄悄穿街驶过,停在一座府邸的侧门口。马夫翻身下车,拿出踏脚凳放在雪地里,轻轻扣了扣车壁,哈着白气道:“少爷,到家了。” 远谦之所以能回来,全靠荣寿在除夕宴上哄得太后高兴,才让她老人家松了口。这事归根结底,都是荣乐的功劳,但也只是捡回一条命。远谦被革去了官职,仕途也无望了,只能赋闲在家。一腔yu展宏图大志的热血,就这样被浇灭,难免心中抑塞。 因为x1食鸦片,钱越花越多,这事引起了舒大人的重视。舒大人派人去查远谦究竟把银两花在了何处,结果发现这个逆子竟然全买了大烟,气得直接病倒在床。 远谦倚在榻上,一面把烟杆往嘴里送,一面冷笑:“重头再来?皇上都没了,这天下全凭她太后一人说了算,要我如何重头再来?” 远谦又x1了一口,将全部身心都交给了鸦片烟,快活不已道:“你不懂,不懂。” 小八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鸦片烟,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一味的支持皇上,可你却忘了,你想要效仿的西方,根本没有皇上太后!皇上被囚于瀛台又如何,只要你愿意,大清朝连太后都可以不需要!” 小八冷笑,一针见血的指出:“所以你为的从来不是百姓,而是皇权,清朝的皇族,你们满人的荣誉。” 远谦一直没有说话,小八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他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不是在同我怄气,而是你压根就看不起我。你早就不ai我了,所以才一直不肯与我同房,是不是?” 大烟的劲儿散了,一gu凉意袭上心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他向来是家人的骄傲,即便是被拘禁的那段时间,旁人也只是为满腹才华的他叹一句可惜。今日被自己一生挚ai这么说,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小八见他冥顽不灵,被他气得直咳嗽,咳了许久,咳出许多血来。自上次罚跪,她本就落下了咳血的病根,身子一直没能调理好。彩月见帕上染满乌红的鲜血,吓得忙把她扶了回去,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关系也变得形同陌路。 绮然面对这个不成器的又恼又恨,老泪纵流的大骂他不争气,远谦就跟听不见似的,和荣乐一起瘫在床上。说起荣乐,更叫绮然生气。她是个对夫君唯命是从的nv人,远谦这般荒唐无度,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反倒为了讨好他,早就跟着ch0u起了鸦片。 大约是去烟房了吧。 之后,每当她闲来无事,就帮着丫鬟g活,这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消遣。绮然因儿子儿媳不懂事,小八又是孜学的生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做了。 两人的关系一直僵持到第二年开春。英、美、法、德、日等国,以镇压义和团的名义,发起了侵略。于当年八月,攻入北京城。由于战火的pa0轰,城中不论是百姓、贵族、还是皇家,纷纷弃城逃跑。远谦这才记起自己的责任,让人把贵重的东西都藏进地窖,只拣了些轻巧的带上,一行人躲到蒙古,暂居在绮然母家。气,绮然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孜学身上。好在孜学机灵,用起功来,一点不b远谦儿时差。 小八眼前一黑,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又重新站稳,慌忙道:“快,快带我去看!” 小八赶到池边,看见下人跪在地上,围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立刻冲进了人堆,把他们推开。孜学全身sh透的躺在地上,像只破掉的布娃娃。小八浑身颤抖的将他抱起,软软小小的身子极凉,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她si命抱着孜学想要给他暖暖身子,想哭,又哭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g呕、咳嗽。 小八本就郁结难抒,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在隐隐作痛。如今这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肺腑,叫人痛不yu生,导致她一病不起。 听到这里,彩月的眼泪差些掉下来:“少夫人别瞎说,您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彩月听后,不敢再多说话,只能躲在一旁偷偷拭泪。 此番逃亡,府里的白se幔帐没来得及收,一年过去,早已落了灰。绮然让人把新的白幡换上,让这个受了重创的家庭,看上去更加冷清。要说白天是冷清,那晚上便是y森。风一吹,府里四处挂着的白布便胡乱飘,彩月每次起夜,总能惊出一身冷汗。 那日,彩月熬好了药送去,推开房门看见小八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把药放在桌上,说道:“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小心着凉。” 彩月应声去做,打开了箱子,又听见她说:“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我要换上。” 小八表现得不同于往日的随和,甚至有些孩子般的赌气:“规矩规矩,又是规矩!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怕别人瞧见了责罚我么?再说了,罚了又怎么样,早si晚si我都是要si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便要随了自己的心意,大不了早si几日。” 还记得她与远谦成婚时,也是这身嫁衣,远谦还夸她穿起来好看来着。小八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手不自觉抚上脸颊,她到底是老了,一脸疲惫憔悴,不如当初那般年轻俏丽了。 彩月搀扶着小八来到荣乐的房外,大声向里面传报,等了半晌也没人回话。房里时不时有喃呢细语从门缝溢出,彩月有些尴尬,刚想劝少夫人回去,就看见小八摆手让她下去。 屋内依旧没人回应。 小八摇头,她总觉得今天一定要看见远谦。 小八今晚的胃口格外的好,喝了整整一碗粥,还吃了好些菜。彩月见了很是开心,心想,少夫人的病终于有所好转了。 睡到半夜,小八突然惊醒,直愣愣的睁大眼睛,大声喊道:“彩月!彩月!” “扶我起来。” “你再把那个箱子打开,把放在里面的画给我拿来。” 小八拿到画,细细端详画中的自己。这是当初远谦送给她的,来文国公府时,她就只带了这么一样,别的什么也没带。 时过境迁,还有什么好说的。 远谦正和荣乐在屋内ch0u着大烟,就听彩月来报小八去了。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听清彩月说的话,由于长期ch0u食鸦片,脑袋变得呆滞,反应了好久,才开始哭了起来。 彩月对这个少爷有些埋怨,没好气的说:“前些日子?夫人自从孜学小少爷去世后,就已经病重了!” 小八静静的躺在那儿,因为身穿红se嫁衣的缘故,让原本苍白的病容显得更加惨白。他跌倒在床前,抱起床上的小八,把脸靠在她的脸上耳鬓厮磨。泪水肆意的流,滴在那张冰凉的脸上,轻轻地滑落下来,像是替小八在哭,哭他的无情无义。 远谦坚持要让小八穿着那身他送她的嫁衣入殓,可绮然不同意,说那样会坏了规矩。两人争吵不休,吵得久了,远谦也没有力气再和绮然争些什么,只能依着规矩去了。 一整天都守在小八身边的远谦烟瘾犯了,全身颤栗的倒在棺材前,看上去痛苦不堪。荣乐心中不舍,便命人取来了鸦片,亲手送到他嘴边。远谦没了神志,烟杆一到跟前,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忘我的ch0u了起来。在ch0u上大烟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全身舒畅,小八si时的那番豪言壮语,在看见鸦片后,全都没了。 就在这时,慈禧太后染上痢疾,病势越发严重,太医为了止泻,给太后服用大量的鸦片,依旧不见好。在光绪帝驾崩,宣布溥仪继承皇位的第二天,也跟着驾崩了。 载沣也的确重用了这位姐夫,可远谦却难堪大任。每次一下朝,就只晓得直奔烟房,什么抱负、理想通通不管,有时载沣都寻到府里了,也见不着人。 远谦得知绮然去世的消息,先是伤心了一会儿,魂儿又被大烟g走,忘记了他那可怜的母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看不到尽头。下人们都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他们在猜两位主子什么时候去,文国公府什么时候垮。有人认为只要ai新觉罗氏还在,文国公府就不会垮;有人认为再这样下去,等家产都变卖光了,摄政王和隆裕太后也会si心。等文国公府垮了,他们这群人就是自由身了,所以人人都在翘首以盼。 这两位正牌主子早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大烟、大烟。因为要ch0u食大烟,再加上没了清政府这个后台,日子过得b以往更加艰难,家产卖得所剩无几,全靠亲戚的接济维持生活。 文国公府是真的落败了。荣乐si后,闻罗痛定思痛,狠下心将府邸变卖,寻了个小点的院子,带着奴仆搬了进去。又勒令将远谦关起来,强制他戒毒。 “给我,给我,把大烟给我。求你们了,就给我ch0u一口,一口就好。”远谦缩成一团,在榻上恳求。 被强制关了三年,远谦的脑子清楚了许多。闻罗见他没再吵着要大烟,便命人把他放了,让他到院里走走,晒晒太yan。常年待在屋子里,不见天日的远谦,冷不丁的一见太yan,倒是激出几滴眼泪来 他很久没有到外面看看了,市井的模样已经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如今人人都绞了辫子,和他归国时一个模样。倒是现在的他,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一副落魄的鬼样子,惹得路人指指点点。 多日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一具泡得又白又皱巴的男尸。男尸的尸身腐烂如同烂泥,四肢肿胀,散发出阵阵尸臭。 远谦也去了。曾经辉煌荣耀的文国公府,前途大好的国公之子,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恩怨,就在此刻烟消云散,成为北京城的一段笑谈。

最新小说: 重生年代:神医娇娇美又飒 纪晓岚:开局杀乾隆 不复合,别沾边,姜小姐又美又飒 神秘小小说宝盒 野欲!小娇妻被强权大佬亲哭了 再世倾城:医妃与权谋交锋 总裁的私人医生:偏执爱恋84天 回来的儿子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灵气复苏下的诸天长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