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殊提着青玉葫芦,心中屡次迟疑。
他看到老道一次一次推算,用那罗盘,那八卦布,去叩首求那沾血的签筒,一根一根的数着千岁蓍草,去求那丰、豫二卦之外的卦象。
他看到小鱼一点一点的嗅探着木禾之香,将一枚太古瘟蝗的断翅放在臂前,极力想要寻求那避瘟之臭。
大个赤裸的身躯,用手涂抹着阴油,以阴气入体,只求让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
但燕殊知道,这些都是没用的。
太古瘟蝗一出天下大劫,犹如天罚,绝然算不出来生机;
香道可以除晦避瘟,但蝗虫乃是生物、凶虫,亦是西王母执掌的天之五刑之一,绝非区区香道能够驱除,便是传说中的天香之气,也难以退避;
而阴人之身更是无用——因为蝗虫是吃死人的!
燕殊无奈叹息一声,只能叩问心中魔道智慧,这一次智慧之珠已经串联过千,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燕殊心中转过头来,看眉目,正是他熟悉的钱师弟。
但此时钱晨的眼中,已然没了平日里嬉笑、狡黠之下的仁心,眼中只是一种蓬勃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生命力。
只有看到燕殊的时候,他才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
看着自己心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师弟,燕殊微微迟疑……
“其实你已不该再来见我了!因为我也无法确定,下一次你再问的时候,我还是不是我。”
“你应该已经察觉,这惊世的智慧以前虽然魔性,但却并无现在这般的冷酷!便是因为这智慧之中,人性渐少,下一次我也不能保证此心依然牵挂着你们,更不能保证,这智慧会不会殃及众生,掀起无边杀劫……”
燕殊口中突然干涩,开口道:“时机何在?”
钱晨想了想,摇摇头:“不急,还有时间……”
“只是你要想清楚,木禾灵种与太古瘟蝗相伴相生,它被某人送来这里,并非是因为有人不欲造福天下苍生,而是……大道自有平衡,农业取之于自然,与水旱蝗灾本就是相伴相生的。”
“一旦取出其中灵种,待到此物种遍天下的时候,一旦有天灾蔓延,一旦有刀兵四起,便自然会有太古瘟蝗化生而出。”
钱晨严肃的警告道:“只因灵谷取造化于自然,便有相逆的造化因此而生!此乃天人之限,便是太上也……”
“难道不取此物,人间就没有水旱蝗灾了吗?”
燕殊凝重问道。
钱晨哑然失笑:“是啊!人间的农夫,哪一年没有水旱蝗灾呢?便是诸神治世的时代,亦要多有惩戒,不让凡人肆意的篡取自然。只不过,以前的灾难降临不到高高在上的世家和仙人头上而已。”
“太古瘟蝗,旱魃洪魔,取得灵种之后,便是高高在上的神庭、仙人都免不了此劫了!”
“先有天下大乱,才有万古魔劫!天下的世家仙门,屠之如犬豕,驱之如泥沙……”
“那就去拿吧!”
“好处天下的世家凡夫大家分,坏处来时,也一并沉沦罢!”
“太古瘟蝗,本就是因人的怨毒、恨意、饥饿、绝望而生,乃是天底下最为悲惨的灵情点化,不然这般弱小的虫豸如何啃噬那些不死不灭的仙神?若非如此,凡人的种种苦难,如何动得了那些运转大道的存在?”
“这本就是一种道果,苦难道果化为天刑!”
燕殊抬起头来,钱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甚至不知道他这是在与自己想象出来师弟对话,还是钱晨的精神真的来过。
但钱师弟,还是那个钱师弟。
纵然心中只剩下几丝情丝牵扯,也能将自身小爱推至天下大爱。
就是不知道这大爱之中,是推己及人的怜悯天下苍生多一些,还是希望那些虫豸统统一起死掉,天上的神仙圣佛一并沉沦的兴奋多一些。
什么叫——大爱天下!(振声!)
此番惊世智慧却是推演出了太古瘟蝗的根本。
原来并非太古瘟蝗衍化出天刑之器,而是太古瘟蝗本身便是天刑之一。
天有五刑,见之者死。
此五刑,便是天道五行的衍化,五德的反面。
其中木德为上天生育草木之德,其名为春,谓其能化育万物。
木德的反面为贪婪,因为草木生长最贪,无穷无尽的向天地索取,故而——草木贪天,农夫贪地,仙神贪人。
草木贪天向天地索取养分,绞杀异类。农夫贪地,向自然索取无度。贵人仙神皆贪人,向下层无止无尽的索取,没有尽头。
此贪犯三才,故生杀机,降有天刑!
“所以太古瘟蝗贪婪至极,一旦闻到灵种的味道,必然不死不休。原本我已悟出,钱师弟留予我的青玉葫芦便是取得木禾不死药的关键。”
“九穗之禾,食之老而不死。”
“以青玉葫芦之中仅存的不死药气味,伪装成未成熟的木禾进入碧玉垄上,采摘九穗之禾后,放入青玉葫芦之中,然后倒转葫芦三次,便会酿成灵酒。”
“最后敞开葫芦,走出禾田。”
“任由飞来的太古瘟蝗贪恋酒气,等到飞来的瘟蝗纷纷落下,立死,便可取得三分之一的灵酒回来!”
“如此,便是师弟之前算计好的,有十分把握的冒险之举。”
燕殊心里想到透彻:“但我如今也心犯贪念,想要将灵种带回来,如此便是触犯了天刑,再完美的算计也无用了。昔年赤帝为众生尝百草,尚且有身陨之劫,何况区区一个我?”
“正道之法无用,只能行魔道之法……”
“其根本在于,以魔制魔,以贪制贪,所以要穷究太古瘟蝗之根本,明悟其天刑之器。”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此《阴符经》本意乃是指天有金木水火土五星五行,其中生克制化,莫不戕害人身,使人堕入其中,尝受生老病死之苦,不能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而修炼之人,则可识其贼性,探得造化之根源,使五行颠倒,造化逆行,自能反夺五行之造化,使“贼“化为“昌“,反而促使我之道成!
其中木贼为贪,便要克制贪性,内炼贪心,颠倒体内木贼造化,使得心少喜,肝少怒,脾少忧……
内克七情,外生五德。
更要少思,少欲,少食,如此渐克木贼,颠倒五行,逆转造化。
魔道智慧逆练五行大遁,推演出的此篇魔法,却讲究内养五贼,外克五德。
顺人心而逆天理,明五行之奥秘,探造化之根源,却以身为贼,外窃天道,不贪不足以成道!
虽然燕殊极力约束魔道智慧收敛,没有把这篇《内养五贼窃天经》完善。
毕竟内养五贼,外窃造化以延生。
窃取天刑以杀命!
逆克五德而灾劫生,以内求外,将天之五贼以害吾的种种灾害,转嫁,连累给别人,最终达到吾与天地众生同劫的境界,掌握灾劫大道。
这也太违背燕殊的心性了。
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若是如此,太古瘟蝗亦不过炼就的一种大道而已,甚至能篡夺蝗群而为化身,倒是一种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师弟……这是!师弟这是!”
燕殊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绝不肯信这是自己的推演出来的道法,只能把锅一并推给钱晨完事了!
师弟这魔性,往日里还是收敛了些,以前固然折腾自己,倒也不害人……至少不害太多人。
现在只讲究一个损己害人,天地同祸。
只要把灾祸平等的分给所有人,那我就没有灾祸!
燕殊以心剑斩了几次,那《内养五贼窃天经》,只是懒洋洋的,落了几篇。最后似乎是被燕殊那迟钝的剑光斩的不耐烦了,这才摇身一卷,化为《天衍五德玄经》。
随即又玄经逆转,化为《天刑五劫秘道书》!
其中分出一篇——《驱太古瘟蝗化身法》,落在燕殊的心头。
燕殊知道,这已经是魔道智慧对他最大程度的敷衍,他那心剑,已经斩不得这么逆天的东西了!
只得按下剑光,默默参悟此篇。
他拎着青玉仙葫走下碧玉垄,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只看见他大步踏过那些太古瘟蝗潜藏的黑壤,看到他脚步把颜色五彩,翅膀艳丽的瘟蝗都踢了出来,那蝗虫也只是懒洋洋的拍了拍翅膀,继续钻入土中。
一时间众人瞩目。
曹皇叔紧紧的抓住了手,指甲嵌入掌心。
“原来是燕师兄!”老道微微抬头,欣慰道:“燕师兄果然有办法!”
“那个少清真传凭什么下去的?”
“要不要逼问一番,若是他不说我们就动手惊扰太古瘟蝗?”这是轮回者利欲熏心。
“不急,先看看再说!”
燕殊走到那木禾之下,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木禾果然高耸如树。
他举头望去,九穗还在头顶三尺高处,但燕殊此来并非为了九穗,他只是摘取了一片禾叶,就退出了碧玉垄。
此时闻到了禾叶青气的太古瘟蝗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它们振翅而起的时候,感应到燕殊要将葫芦环绕的酒气,便纷纷落下,只因为这酒气勾动了它们的贪念本质,让这些蝗虫一时间沉醉其中。
燕殊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敷衍,勾动贪婪之后,这些蝗虫凶性便会渐渐复苏,下一次来就更加凶险。
此时再把灵谷酿成酒已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