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报纸写小兵那叫英勇杀敌,写将官叫“大将难免阵前亡,何须马革裹尸还。” 而且这个记者像是躲在她床底下似的,她和谁大战三百回合都写得十分详细。 何六没来由地心虚,心很虚,她放在报纸,拿下嘴里的烟,弹了弹烟灰,说:“他瞎写的。” “对对对!这位十一个姨太太,路上看见女学生还抢呢!怎么不见他写。”戴眼镜的那个兄弟连忙说。 戴眼镜的兄弟连忙在桌下踢了那个二愣子一脚,二愣子还嘟囔:“就你们这些识字人一肚子坏水。” 这文章上写得她来者不拒,实际上她非常挑剔,当时自己就告诉他,她的位子不上不下,下他可以问问士兵冲锋陷阵的艰苦,上可以问团长、师长、军长运筹帷幄。她将他请了出去。 这时候再看把她三哥和重庆笔杆子,乃至文中内容联系在一起? “啊?”几个兄弟一个个干瞪眼。 “为什么?” “啊?” 重庆那里又要靠着云南出兵,靠着云南修路,靠着云南运物资进来,但是对云南又猜忌,所以一直在分化云南内部,她三哥就跟着特别亲重庆那一派,她则是认为云南谁主政就听谁的,内部还四分五裂算个屁事。 她死了,没有出嫁也没有儿女,所有的东西自然落到了三哥的手里。 何力坤大概率会在某个要道上等着她。 “其实我们就是回去了,过一阵也会出滇,其实对大多数兄弟来说,去哪儿打鬼子都是打鬼子。” “对啊!我们本来就回不去了。有命下跑出来已经不错了。” 看来大家也都接受了不回去了。 何六自然也不舒坦,她说:“你们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这事怎么办?” “我去昆明,找谁?让他来护着你回去吗?” 军统那帮人估计也会把她查个底朝天,余家给这里运东西,但是也捐了大量的钱财给重庆,而且余家两房长孙全部在国内支持抗战,现在军费还靠着海外华侨,自然不会动余家俩兄弟。 再说弄死她,让她的东西名正言顺地落在何力坤的手里,通过何力坤把余家支持这里的这条线给收紧了,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遗书?你别瞎说!”余嘉鹏刚刚熬过她差点死了的几天,听不得这些。 余嘉鹏出去要了纸笔。 “余先生、六姑娘,我们团……” 何六从余嘉鹏手里抽了那封信,递给赵政委:“赵政委,这信你先看一下。咱们再谈谈,我带来的人怎么安置?” “从此世间再无何荔凛。” 飞机是搭不了了,只能坐车,等着路被清理出来的余嘉鹏,在六月六日下午搭上了西运处的货车。 今天的报纸上说,昨天晚上的轰炸,民众涌入十八梯防空隧道,隧道里人挤人,里面通风设备不足,造成窒息和踩踏,死了上万避难的民众。 司机大哥也是马来亚华侨,家在山打根,很健谈,他们聊家乡,聊家人,司机大哥家里有一儿一女,说完他的儿女,他问余嘉鹏家里的情况。 “这里的姑娘?”司机大哥笑着说,“不打算回星洲了?” 车队进站点,余嘉鹏跟着进去,司机大哥跟他说:“我们去给同仁上一炷香,你去休息一下。” “下关站的同仁怕在路上牺牲天长海阔,魂魄回不了南洋,就在站点辟了个屋子,把 “都是南洋来的,我也去。” 他们的队长念叨着:“众位兄弟,保佑我们平安顺利通过二十四道拐。” 他们中午到达站点,吃饭加油之后,补给了一些物品,余嘉鹏看见站点已经挂起了日军飞机还有两小时就要到的灯笼。 “我们躲这里,车子会被炸,得开出去一段。” 车队开了出去,熟门熟路找隐蔽的地方停车,他们也在一段道路拐弯,树木高大的路段停下。 余嘉鹏有些不解:“晚上日本飞机不来吗?” 余嘉鹏还没闹明白,晚上开车,车灯一开,那不是等于给日本人的轰炸机引路吗?怎么就乱炸了呢? “怕吗?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今天天气好,月朗星稀,不会有事的,下雨天才吓人……”司机大哥跟他说,“这几个月日本人像疯了一样。” “一样的,怎么可能好?”这位大哥说,“都是山高路险。他们那儿桥多,日本飞机就挑着桥炸。” 这位大哥还有心思数炮弹,他说:“他们一来就是九架飞机,一共就这么几个炮弹,扔完了就没了。” 车子总算是开过了这个险要路段,一路有惊无险地进了昆明,到了橡胶厂派车子来接他。 到了司令部,他报了名字,师长自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余嘉鹏站在门口等通报。 巧了不是,这位刚好是何六的亲哥哥,何力坤何三爷。 当时他们通过重庆的关系来昆明办厂,但是强龙哪儿压得住地头蛇?再说了重庆那帮子人,昆明也未必真的全给面子。 余嘉鹏在这些地头蛇手里也吃了不少苦头。刚开始何家这对兄妹,在他心里没什么不同,他可能更加厌恶成天纠缠他的何六。 何力坤见到他似乎很高兴:“嘉鹏老弟回昆明了?你是知道小六牺牲了,来为她奔丧的吧?” 这个何力坤过来勾住了余嘉鹏的肩:“嘉鹏老弟啊!逝者已矣。我为小六高兴,她游戏人间,还能有你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千里迢迢为她奔丧。” 余嘉鹏退后一步:“何营长,请自重,另外护着厂子和种植园这些话,你言之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