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战事跟以往完全不同。中条山战线几百里,他们守卫的西线最为险要,原本守卫中条山最强的是第四集 团军,去年十月上头认为第四集团军与八路军有很深的联系,上头猜忌,故而将第四集团军抽走,等于抽走了西线的主心骨。 战争一打响,日军就切断了中国军队同所属指挥部的联系,然后分割包围。昨日通讯恢复,他们接到上级集团军总部的告急,日军袭击了集团军的总部,集团军总部战斗力有限。本来他们已经被日军和伪军分割了,长官还抽调了仅有的力量去救援,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卫指挥部。 在这样的艰难关头,他们还要掩护第五集 团军机关后撤,掩护任务完成,他们也后撤到了罗有村、孤子岭、野猪岭至秦家村一带,还没有布防完成,日军就追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友军失去了通讯,具体战局如何,完全不知道。 日军的重炮和飞机在往他们这里轰炸,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得突出重围。 当何六要冲出去的时候,师长又说:“小六,往前冲,能活一个是一个,能回去一个是一个。” 她抽了两口烟,仰头看天:“收集弹药,坚持到天黑,根据炮火声,西侧应该是伪军,咱们天黑了再撤,这个时候顶住鬼子和汉奸的进攻。” “如果我不行了,你们别管我,要尽力冲出去,哪怕有一个人回去?那也是胜利。” 轰炸过后,日军步兵攻上来,手榴弹飞过去,机枪疯狂扫射,身边的兄弟倒下,又是一轮新的轰炸,石头已经被炸碎,挖了一半的战壕已经不够掩护他们,何六拉过兄弟的尸体抵挡炮弹的冲击波,生死与共的兄弟尸体被炸得血肉横飞,她的身上全是自己兄弟未曾干涸的血。 何六一个手势,他们一齐把手榴弹扔下去,太近了,何六的左腿上也被炸进去了一片弹片,这一刻她已经麻木了,不觉得疼,她继续扔手榴弹,边上的兄弟用机枪再扫,就这样在抵挡了敌人一次次的进攻后。 飞机和炮火声终于歇了,敌军也不再上攻。 走了一个多小时,她命令转向南去,终于在凌晨他们进了一个未被轰炸的山坳里,何六坐了下来,她只觉得头脑发昏,只能咬开舌尖,让自己清醒,指挥已经疲累的兄弟们挖防御工事。 再见到亮光,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除了放哨的兄弟,其他人都睡沉了。炮火声很密集,但是在远处,应该是在围攻清扫第三军吧? “抢啊!”兄弟很实诚。 何六推演局势,避开日军主力,白天休整,晚上不顾伤势带人快速行军,发现日本军就藏,看见伪军就打,打得过又打又抢,打不过就跑,被击溃了,收拢残部,继续往前。 要是一年前,那叫遇到友军,可他妈的皖南事变,七千新四军被歼,双方关系破裂,何六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不算!投降!”何六当机立断。 何六单手要解枪支,大约是一下子松懈下来,脑袋发闷,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还没醒吗?三天了。” 何六听见这个声音觉得异常耳熟,南洋人说话口音特别重。 “好,谢谢!” 何六实在没办法再闭眼了,她睁开眼,还真是余嘉鹏。不是?她记得自己是向八路军投降了。余嘉鹏怎么在这里? 何六想要问,却发现她发不出声音,喉咙疼得像刀割。 她抽回收指着嘴巴,摇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进来:“余先生,药煎好了。” “哎!”那个小姑娘把药放下。 何六点了点头,半抱着扶她起来,他说:“出太多汗了,身上又湿了。” 余嘉鹏看着她笑:“湿了就湿了,这么热的药吃进去肯定会再出一身汗,等吃完药,汗出了,我再给你擦身换衣服。” 勺子伸过来,何六脸颊肉抽了抽,这么喝药不苦死人?她不张嘴。 何六露出嫌弃的目光,从他手里抢过药碗,一口气灌下,喝得急,药 余嘉鹏把勺子放进碗里,转身放了碗,刚要拿手帕,见她用袖子擦嘴,还嫌弃地皱眉。 能别说了吗?其实她早想吐了,就是路上为了活命,再说路上饥一顿饱一顿,吃进去的那点东西都要活命的,她哪里舍得吐了?真难为帮她处理伤口的医生了。 余嘉鹏开始说他过来的原因,南洋叶家帮这里买到了一车药,货物到了昆明,昆明要过来却是层层关隘,余嘉鸿通过乔家搞到了通行证,余嘉鹏去昆明亲自交接亲自押运交付过来,他笑,“还好我送来及时,要不然,他们帮你处理伤口,连麻药都没有,那得多疼?” 一声朗笑传来:“人醒了?” 这位坐下:“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跟老朋友见面。” “若非六姑娘为嘉鸿先生护航,若非嘉鹏先生不顾自身安慰为我们运送物资和药物,我们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虽然从未见过面,咱们心里六姑娘就是咱们的老朋友了。”赵政委说。 两人一根火柴点了两支烟,刚刚抽了一口,赵政委见何六一双眼睛怒瞪着余嘉鹏,他一脸恍然:“女士面前,我们抽烟不好。” 何六烟瘾犯了,他们又在她面前抽烟,她浑身难受,比身上的疼还难受。 被夺走烟的何六,翻了个白眼。 “记得了,一定不在余太太面前抽。” “六姑娘,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的那帮兄弟已经安置好了,他们很挂念你的伤势,今天你刚刚醒,让他们明天派代表来看你?”赵政委问。 赵政委站起来告辞。 “找个下人来帮我。” 何六点头,余嘉鹏放下木桶,过来一把抱起她,他说:“你看,我都能抱得起你了。” 余嘉鹏解开她的扣子,除了断了的手臂,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他绞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生怕牵扯到伤口。 何六伸手指了指头发,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臭。” “剃头。”何六说。 何六点头,都臭成这样了不剃光?剃干净了,擦起来也方便。 何六看着他,像不像女人很重要?重要的不是,是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