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阿公还没来,上头陈先生在演讲,叶应澜脑子里是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阿公抱着嘉鹄一直不撒手,跟着余修礼和余嘉鸿,一遍一遍地叮咛,而嫲嫲?嫲嫲是强颜欢笑。 因此家里的事,她有些疏忽了。叶应澜想起自己撞前来滋扰车行的那个日本人,在天时地利下引起的民愤,从一定程度上也起到团结华人的效果。 “天……”叶应澜想到这里,她已经没心思聆听陈先生的教诲。 余嘉鸿是工作人员,他刚刚在这里,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忙了。 叶应澜心急如焚,一转念又觉得公公和丈夫只怕是知道了,他们俩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 果然,按照排程上余敬堂是第一位发言地华商代表,现在他还没到,所以一位来自沙捞越的华商发言。 这时人群发生了躁动,让开了道路,穿着藏蓝色长衫外罩着黑色马褂的余老太爷出现在中间,他在儿子的搀扶下,往前走,每走一步,鲜血滴落在地。 陈先生迎过去:“敬堂兄,这是怎么了?” “你还是先去医院吧?”陈先生劝。 余嘉鸿跑了过来:“阿公。” 站到话筒前,他微微一笑:“诸位,抱歉!余某来晚了。” 余老太爷说着话,血滴落洇湿了地面,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莲花,他说:“日寇未退出中国,我等绝不放弃支援母国!” 此刻台下医院的担架已经等着,余老太爷说完,在余嘉鸿和余修礼父子俩搀扶下上了医院的担架,叶应澜立马跟了上去,现场的叶老太爷也跟了过来。 好几位老太爷的好友都跟了过来,跟来的还有报社记者,这些人把手术室外挤得满满当当,为了保持手术室外的安静,余修礼说:“到外头去说,别影响医生做手术。” 叶应澜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余嘉鸿握着她的手,握紧又松开了几次,更是给了她答案,她靠在余嘉鸿身上不停地流泪。 两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主刀医生走出来:“还算幸运,伤的位置不是要害。” 听见这话,婆媳三人眼泪收也不是,掉也不是,余嘉鸿连忙说:“应澜,你陪着嫲嫲和妈先回去,我和爸在这里陪着阿公,你们回去炖些补血的汤来,让阿公好好补补。” 婆媳三个被推着往外,老太太和蔡月娥一起上了车。 “去买猪脑,每天一副猪脑,让他长长脑子。”老太太拉长着脸,“要寻死就好好寻死,他想要听哭丧,等他回来我好好哭给他听。” 叶应澜不敢问,陈皮五红汤是甜的,猪脑能煮甜的吗?人能吃? 余老太爷面前摆着脑花汤和姜母鸭,连宝贝小孙子都没心思逗弄了。 月娥都做了余家二十多年的老媳妇了,他们老两口的口味早就熟悉了,怎么就? 蔡月娥低头:“爸,妈让做的。” 叶应澜正在给父子俩摆饭菜,有鱼有虾,还有一盘海蛎煎,另外还有一砂锅的鼎边糊,空气里就是鲜香的味道。 “妈说,您喝五红汤补血。” 余老太爷看着大孙子这个混账东西,还故意凑近了让他闻香气。 余老太爷又看这个小东西,跟他哥一样,不是好东西。 家里有佣人,医院有护士,余修礼要亲力亲为伺候父亲。 老太爷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比大姑娘还秀气,总算是吃了一半,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了在这里看两天,要是不发烧,就回家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余嘉鸿这么说,嘉鹄索性躺下:“我也要陪阿公。” 余修礼把嘉鹄从床上抱下来:“下来,你跟阿公睡,阿公就别睡了,给我回去。我在这里陪你们阿公,做儿子的还没孝敬老子呢!哪儿轮得上你 叶应澜和蔡月娥收拾了碗筷,老太爷催儿子也回去。 “月娥!”老太爷把儿媳妇给叫住了。 “明天给我做猪肝粥,补血的。中午呢!一鸽胜九鸡,人参黄芪炖鸽子,晚上咱们泉州的当归牛肉汤。”他先提,看老太婆还给他乱开菜单。 晚上余修礼,给父亲擦身,扶着父亲起来,蹲下给父亲洗脚。 “爸。”余修礼手里拿着擦脚布,抬头看父亲。 兴平号平安归来,虽然英日两国草草收场,但是日本方面丢了大面子,拿英国人没办法,难道还不能收拾他们余家。 明明接下去的日子危险异常,他爸站到了最前面,就不能走了。 余修礼点头,眼泪落在了脚盆里:“爸,说好的,你和妈走。” “我知道了。” 余老太爷失血了,本来就累,没多久就传出了呼噜声。 印度是大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英国无论如何都会力保印度,星洲这个地理位置太过于紧要,南洋又是华侨聚集地,日本侵略之所以这么艰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南洋华侨给国内输血,趁着欧洲大乱,南洋本来就在日本的战略中,入侵南洋是时间问题。 余修礼辗转反侧,直到天微明,才将将睡着,没多会儿,护士进来看情况,他爸这个年纪了醒得早,他也没法睡了。 “爸,要是疼的话,还是去床上吧?” 正说着,他从窗口看孙子陪着老妻走了过来,他说:“快,快,上床!你妈来了,告诉她,我大半夜没睡,刚睡着。” 老太太一双小脚走路很慢,她进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余修礼还特地比了个手势:“轻点,下半夜才睡。” 床上的老太爷动了动,余嘉鸿说:“阿公醒了?” “玉兰婆婆说嫲嫲四点就起了。”余嘉鸿说道,“嫲嫲知道您昨天晚饭没好好吃,可心疼了。” 余嘉鸿去扶阿公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