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请客，黄家夫妇早就在门口等候。 叶应澜和小姑们下车，黄家还依照南洋大家族的规矩，女眷下来，不能在门口多等，黄太太把他们先迎进了屋里。 余嘉鸿和黄老爷打招呼，一辆黄包车拉着人在黄家门口停下。 谢德元从车上下来，走了过来叫黄老爷：“伯父。” 踏进黄家，余嘉鸿上辈子的那个妹夫黄越西一脸笑容走了出来：“谢大哥。” 黄越西笑着转向了余家老太爷：“余家阿公，好几年未见，阿公一点都没变。” “哪儿没变，你都这么大了，我自然是老了。” 谢德元与前世记忆里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分别，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穿着浅灰色中山装，气质儒雅。 现在人就在眼前，余嘉鸿心头酸意泛滥，脸上堆笑：“谢先生大才……” 从明面上来说余嘉鸿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是骨子里却是经历丰富，所以侃侃而谈，都能搭上话题。 “德元兄不必遗憾，不管捐多捐少，我们为国内尽过心了，就好了。”黄越西说道。 上辈子余嘉鸿回来早已物是人非，黄家在那个年代为了保全一家，选择也没什么错。他们之间有的是嘉莉被逼疯的仇怨。 日本人去抓谢德元，谢德元接连打死了两个日本兵之后，被射杀。 “嘉鸿，听我妈说，你太太现在在车行做事，为筹赈会购买车子？”黄越西找话题跟余嘉鸿聊。 “是吗？太太出去做事，就是在欧洲也不多。” 黄越西站起来：“嘉鸿、嘉鹏、德元兄，你们先聊，我失陪了。” 黄越西穿过金漆木雕隔断，往里走去。 这个相貌，书里秀玉借粮敲开门，见到的就是这双上挑不看人的眼。 见她们俩一直在说话，黄老太太注意到了，笑着说：“大少奶奶和如玉倒是聊得来。” 黄老太太看着叶应澜，很怜惜地看着表小姐说：“如玉可没你那么好的命，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黄老太太转头跟正在仔细打量这位表小姐的余老太太说：“家里日子好过，亲戚们有点难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黄家两位半大姑娘穿得都是素色锦缎旗袍，这正是往日里余家大房两位姑娘最常见的装束。 哪怕今天三姐妹穿了洋装，在她眼里仿佛，嘉莉也是世间最最规矩的大家姑娘。 叶应澜见到了这个黄越西，难怪黄太太那么有信心，余家两位公子走出去，是儒雅俊秀，这位黄大少爷长了一双与表小姐相似的眼眸，带着别样的风流情态。 黄越西连忙转向余家老太太：“阿嫲好！余家阿公和阿嫲几年没见，一点都没变。” “哪里比得上嘉鸿和嘉鹏？”黄老太太谦虚地说。 “嫲嫲过奖了，刚才在外头和嘉鸿聊了几句，嘉鸿学识渊博，我要与他多亲近。”黄越西笑着说。 余老太太拿了见面礼给黄越西。 “再去见见两位婶婶。”黄老太太跟他说。 黄越西笑着转身跟大太太二太太问好，问过之后又伸手摸了摸嘉鹞的头，蹲下对着正在吃糕点的嘉鹄说：“这就是嘉鹄吧？” “越西哥哥好。”嘉鹄乖乖地叫。 嘉鹄仰头看大太太，大太太点头：“去吧！我看你也觉得无趣了。” 黄越西把嘉鹄抱了起来，把手伸给嘉鹞：“走了。” “跟我们家嘉鸿一样，大概家里的大哥都是这样，从小就知道疼弟弟妹妹们。”余老太太点头。对着余嘉莉露出了一抹笑容，余嘉莉也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一切落在了余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眼里。 大太太转头跟阿霞说：“你去把嘉鹄领进来。” 霞姨应了声出去,到了前厅，却见余嘉鸿已经带着余嘉鹄落座了。 “霞姨，跟我妈和二婶说,两个小伙子跟我们一起吃饭,让她们放心吃。”余嘉鸿说。 嘉鹞也说：“跟我妈说，大哥哥和哥哥会带我的。” “嘉鸿真的很细心。还愿意带孩子。”黄老太爷说。 黄老太爷听出了味道来，婆媳俩在百货公司遇到余家一家子，听说余家要把孩子们送出去留学,甚至连嘉莉也要出去，他当时就判定不可能，嘉莉这个岁数了，还出去？那还嫁不嫁人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婆媳俩说话过了。他立马就训了婆媳俩,说话不看场合。 黄老太爷也不高兴了,他说：“男孩子肯定要多读书，女子么？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到了年纪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的好。我看外头有些姑娘，读了点书，满脑子新思想，结婚离婚，孩子也不要了。现在是娘家有钱可以让她这么挥霍青春，可是到了晚年呢？那时候身边没有男人也无子女，她该怎么办？” 余嘉鸿喝了一口茶水，他看向黄老太爷：“黄家阿公，我十年在外，可能想法上跟传统有些不同。刚好想请教一下。” “国内最上头那位的原配夫人现在在哪里？据说这位夫人受蒋氏一族合族夸赞，可她依旧离婚了，如今谁还提起？现任夫人，自幼在美国上学，年近三十未婚，按照您说的，青春早就没有了。如今呢？”余嘉鸿夹了一个大虾，放在粉彩的盘子里。 余嘉鸿剥开了虾壳，把虾尾放在弟弟的碗里，他说：“是吗？那我给您数数，跟政治无关的离婚……” 两家是有交情不假，经历过上辈子的余嘉鸿怎么可能给老头子面子，上辈子这个老头找到他让他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放黄家一条路，他问他嘉莉的事怎么算？这个老头子说：“难道我们俩家要为了一个女人断了几代人的交情？” 被一个孙辈在这样的场面上抢白，黄老太爷脸色不好看，他克制自己：“你不也刚刚成婚，娶的还是……” 不过余嘉鸿对此丝毫不避讳，他十分坦然：“嘉鹏婚礼途中离开，叶家与我余家有恩。余家不可恩将仇报，所以刚到家的我，立马成婚。我心中谨记两家的情意，余家两代夫妻恩爱，我亦发誓要好好对待太太。我能代表余嘉鸿，甚至能代表余家儿郎，但是余家儿郎能代表天下男人吗？作为余家长孙，我要担负起家族责任，不过我心里也希望太太知我懂我，所以鼓励她出去做事，也曾想过是否让她跟妹妹们一起去美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