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红色的三轮车穿过热闹的集市和蜿蜒的山路行驶了很久，车轮下扬起尘土，炽热的风穿过货箱抚摸着发丝。 宋慊下了车，把遮阳伞拆了下来放在院门口，再转到车后给她们打开货箱的铁门，宋承娣拉着温寒下了车，关好门后，宋慊把车停近了院子里。 宋承娣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回应道：“奶奶，我也想你。” 宋承娣说没关系，不顾围裙与袖套上的油渍，俯身抱了抱这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老太太，笑得奶奶眼睛与眼尾纹连在了一体，说上还念叨着哎呦我的乖孙。 楼道里的每一户人家都会在她挨打后，为她敞开一扇慰藉的门，为她盛上一口热饭，连年轻时的刘光棍也会给她的伤口抹药。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不足为过，因为那时候老巷只是宝陵县里一条最平凡普通的巷子，带给她贫穷，也带给她生命。 他们不再年轻，她也不再年幼。 宋慊将三人的行李搬了下来，放在平地上，奶奶正想喊爷爷出来帮着搬行李，这才瞥见站在院门口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人，继而一愣，疑惑地看向宋承娣，“这是？” 奶奶点了点头，笑着表示欢迎，然后朝后院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宋贵安，上点茶水来。” 爷爷的皮肤黝黑，牙齿也快掉光了，夏天也舍不得脱掉他的贝雷帽，说是遮太阳。 她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 温寒是宋承娣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爷爷奶奶自然重视得紧，奶奶热情的夹了个大鸡腿放在温寒的碗里。 这是她第一次最朴实无华的农家菜，哪怕是回外婆家吃饭，也是在园林里，旁边还有几个保姆服侍着。 温寒咀嚼着嘴里的肌肉，只能说不难吃但也不好吃，但却是最朴实最安心的味道，她不用顾虑会不会有人给她下毒，也不会像在温家那样每一餐吃着提心吊胆的鸿门宴。 奶奶听得喜笑颜开，“好吃就多吃些。” 宋承娣铺床的时候，温寒站在后头看着她，看着宋承娣纤瘦的背影，她突然没由头地说了句：“我的外公外婆也对我很好。” 温寒嘴角扯出一味自嘲的笑容，她默默地将门关上了。 “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温寒突然离得她很近，在她耳边用气声说道，“只是你不记得了。” 温寒却步步紧逼，也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深深地看着她，那双充满魔力的眼眸，似乎要将她给吸进去，“四年前，趴在我家院墙上、偷听我练琴的那个女孩是你吧。” 宋承娣呼吸一滞，大脑中一段默默糊糊尘封已久的陈年旧事隐隐浮出了水面。 她在一家黑酒吧打零工，因为是童工被老板拖欠了工资，她就喊了帮人把老板的家砸了，宋清明知道了，就把她拖到大街上扇耳光，衣服都被扯破了，露出光滑的肩膀，李寡妇和陈奶奶拉不住宋清明，他拿的不知道哪个女人留在家里的高跟鞋抽她，额角都被鞋跟抽破了，流出一道鲜血，宋慊紧紧抱着她，也挨了不少毒打。 难得，那天她没哭。 她不知道何时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拿死死护在怀里的工资买了张通往京城的车票，五百二十八元，是她和宋慊一个月的生活费。 下了车，她随着人潮涌动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陌生的高楼大厦，新奇过后，是深深的迷茫。 但京城没有蓝天，苍穹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住了。富贵迷人眼，高楼大厦和西装革履压倒了她的自尊心。不一样，宋承娣第一次知道原来公交车可以有两层。 宋承娣窘迫地愣在原地，一边卑微地道歉一边从书包里掏钱，司机皱着眉看着她的动作，摆了摆手让她进去，“行了，你进去吧，别挡到后面的人。” 她的头越来越低，最后选择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车站下了车。 巷子里虽然人不多，却很有烟火气，有酒吧老板在唱民谣，有情侣在一起做陶胚。京城的巷子宝陵的巷子也是大相径庭。 所以她在原地徘徊了很久不敢过去，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却还是很心虚，可她秉着来都来了不走一趟就亏了的思想大大方方地绕过去，可走到那几个警卫员面前还是不自主地弓起了身子，但他们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