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李奉年，你认得的。”顾德珍支支吾吾。 上次回国看顾德珍，还是去年新年的事。她半夜到家时，大门虚掩着，一只文胸落在玄关处，顾德珍搂着男人懒在沙发上，嘴角含着半截的卷烟。 顾德珍先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爬下床，“小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恨李奉年把顾德珍当玩物，脚尖下了狠劲，“滚……” 顾德珍哎呀哎呀地挡在李奉年身前，“说这些浑话！疼吗？” 母亲是这种烟视媚行的货色，顾影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扯了扯嘴角，“顾德珍，你贱，非要连带着我也贱。” 顾影闭了闭眼，“你从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是么。” “他要送你一栋楼？你有什么值得他图的，能换来一栋楼？”顾影气得冷笑，“顾德珍，你就是太蠢了，年轻的时候被骗身，被骗去赌，现在四十几岁了还不长教训，你是不是要被骗到死才会醒悟！” 这些话顾影早都听过一万遍了，起初难过，后来只觉得疲于应对。 不等顾德珍反应就挂了电话，眼角掉下一行眼泪，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擦掉。起身出了办公室，丽然在门外垂头丧气，肉眼可见已经徘徊了许久，一见到顾影就气鼓鼓地告状，“师姐，那个爱丽丝今天来实验室了，还非要占你以前的工位，把器材都弄乱了！” 丽然憋了又憋，还是藏不住话，直白地问，“可是教授把她安排过来，不就是摆明了要她抢你的——” 爱丽丝是导师莫里哀的新婚妻子，今年秋天刚进实验室做博士后。日本女子私修学院出身，履历也不甚亮眼，她是如何打败一众候选人来剑桥做博后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莫里哀对她的资质大约也心中有数，没有给她独立的课题，而是把她放在了顾影手下。 顾影蹙着眉，“抢课题暂且不说，老师让爱丽丝来我这里，首先是因为我可以做她的挡箭牌。” 这些人怨气冲天，顾影顺理成章成了宣泄的靶子。都是剑桥的博士，哪一个不是少年天才。拉不下脸承认技不如人，就只能在背后编排她，有的骂她根本不懂生物学，靠带资进组才被莫里哀另眼相看，有的骂她不会写论文，都是聂西泽在背后代笔。 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内里文章，丽然一向很不忿，鼓了鼓脸，问顾影，“刚才她还问我要活儿呢，我不想让她拿到我们的数据。师姐，到底怎么办？” “你还真让她来啊！” 丽然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实验室基本功，无非就是刷试管洗烧杯过管子调仪器，诸如此类的打杂。 顾影思量着，摇了摇头，“她可是院长夫人呢，哪有那么好拿捏。” 院长办公室在顶楼，顾影上楼时，与爱丽丝在楼梯拐角处擦肩而过。 她是日英混血，姿态天然带着日本人的谦卑，让人挑不出错来。 顾影同样微笑以对，“好说，我常在实验室的。” 说是办公室，实则更像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型图书馆，两面都是高大的古董书架，一扇窗临着康河，送来清爽的河风。 顾影叫了一声“教授”，不需莫里哀吩咐，自觉地在茶案边跪下，接过茶具服侍起老师与客人。 她与莫里哀不像一般的师生，来到他门下的时候，她已经手握三篇顶刊，博士课题做了一半。莫里哀是看在聂西泽那一大笔资金的面子上，顺水推舟做人情收留了她。 “你刚刚见过爱丽丝了？”莫里哀合拢书籍。 “她到你实验室也有几天了，你觉得她怎样？”位了。” 这句话莫里哀自己可以说，她却不能。她安静微笑几秒，莫里哀果然紧接着道，“她不会碍着你的。你从手上的课题里面摘一点点出来，就足够她拿到博士学位了。” 她又不笨。送一个足够披上博士袍的成果，可不是一般的人情。 莫里哀又怎么听不懂，老神在在地推托回去，“再说。”而后话锋陡然一转，老道地介绍起了身边的女士，“evelyn，刚才忘了介绍，这是玛格丽特女爵，伊顿公学教务长，我的老朋友。” 顾影目光流露出疑惑不解，“您是……” 顾影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心神一缠。烫金的西番莲花纹、红色火漆的封口……她见过的。 chapter 07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茶炉滋滋作响，顾影盯着那封火漆信出神。 他将信封往顾影面前一推，目光意味深长，“这位资助人的私人关系，再加上我将来的联名力保，未来最年轻的教授头衔，你势在必得。用这个换一个爱丽丝在你项目里的位置，我想足够了？” 隔了几日，一辆梅赛德斯-迈巴赫低调地停在公寓楼下，接上顾影后，驶向伦敦的远郊。 顾影道过谢，低抑着咳嗽两声。女助理在后视镜里时刻关注着她，立时递过一条毛毯，“听说您的病才好，今天有劳您走这一趟。” 她实话实说，“我原本觉得自己不能够胜任，想要退出的，只是盛情难却。” “但是据我所知，上一位担任这个职位的是帝国理工的一位教授？” 正如这个剑桥赞助人的家族，即使仅仅是为家里的小女儿挑选一个家庭教师，他们也建立了一个由顶级教授、心理学家、hr专家构成的选任团队。 “小姐年纪小，所以我们希望找到一位更年轻的、和小姐更有共同语言的老师。”女助理安抚她，“顾小姐不用紧张。之前测试中的表现也很优秀，今天的会面只是走过场而已。” 太多的为难，太多的不得已，她甚至要埋怨起沈时晔了。 迈巴赫在庄园前的罗马式喷泉处停下，顾影下了车，仰头望去。 这样的地方，只能是几个世纪以来代代相传的祖产。 如果是某位王室成员，那他们拥有资助顶级大学的财力，就不奇怪了。 顾影：“……” 你的普通和我的普通，似乎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