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身上又出了一点汗，潮湿卷住了发丝，他心跳快得到了嗓子眼，一时半会落不回去。 屋内的御医见到突如其来的皇上，纷纷往旁边撤了一步，态度恭敬惊慌地行了礼，宋吟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问他们：“乔御医有没有回来？” 宋吟心跳往下沉了一点，还好，乔既白还没有揭露他。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现在已经有一个出怪事的杨继晁，他问了杨继晁的密友，杨继晁开始神神叨叨的时间是在上月初八，他从林子里回来以后就频繁说胡话，扰得密友连夜失神做噩梦。 他要去一趟林子。 宫女在林子里见到了人蛇怪，那毕竟不是正常人类，宋吟不敢贸然一个人去，他打算先上街买点雄黄，这样总没有两手空空去涉险，万一真见到人蛇怪也能自保。 宋吟还没那么大胆，他准备拉上一个丞相，谁都可以，每一个都看起来能打，他不挑。 街上来来往往人多，宋吟跟在陆卿尘旁边找卖雄黄的地方，他向人打听到这附近只有街角那一家店里有，但那老板是个脾气差的怪胎，他弟弟也是这附近有名的混不吝。 宋吟听了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要去，他只是买东西，不做别的，脾气再古怪也没有和钱过不去的道理，而且去另一个庄子太耗时耗力，等拿到雄黄再去林子，恐怕也不剩什么力气了。 他目光寻觅着那家店，却在下一刻冷不丁被一家卖烧饼的店吸引，那家店大概揽了这街上将近一半人，全都在那里排队，老板不紧不慢，小火慢炖般的一个一个烧。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陆卿尘：“左相，我想吃那个。”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吟小跑两步追上陆卿尘，在对方斜过来的目光中，泄气一般撇嘴，“算了，我跟你一起排。” 老板做得慢，胜在慢工出细活，出口碑，回头客多，哪怕一条队要派将近一刻钟，也不见哪个人脸上有退缩和不耐烦。 宋吟眼神被勾着走，连人也要被勾着走了。 右侧突然袭来重重的撞击，宋吟唔了一声，伸出双手捂住被斗笠磕到的额头，晃荡的身形被陆卿尘拉稳，他眼神恹冷地往过一扫，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挤到了队伍中间，正好就插在宋吟的前面。 后面的人看到有人插队，厌恶地抬头去看，在看到男人带着一个刀疤的脸颊后，又忍气吞声缩回了脖子。 他平时在皇宫里，找不出一个邋遢的，不管是宫女还是仆从每晚都要洗澡，没有一个和这个男人相似，宋吟因为那个味道脑子晕了晕，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去和男人说理。 宋吟抬手想拉走陆卿尘，但手伸出去，却没拉住，他茫然地抬头看，看到陆卿尘抬手按住了前面的男人肩膀。 陆卿尘脸上没有变化，一双眼睛压抑深黑，男人还没嚷完就被打断：“到后面去。” 男人喊的声音十里八方都能听见，还有身上臭味袭击，有许多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陆卿尘敛了敛眸，浑身笼罩冷意厌烦地往旁边扫了一圈，有几个人被吓得收回了视线。 男人啐出一口瓜子皮，刚要调笑，脖子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冰凉。 男人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反应出了什么，他僵直着脖子，眼角往右下侧瞥了瞥，瞥到一把横在他肩上的匕首，匕首上方映出了陆卿尘没有丝毫情绪的脸。 陆卿尘看了他一会，指腹往下一压，匕首贴上了男人的脖子，男人嘴角抽搐，他一把推开陆卿尘的手，踉踉跄跄地捂住脖子跑远。 宋吟傻傻地合住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陆卿尘的侧脸，目光又下滑，看向他刚刚收回去的一把刀，刚才陆卿尘是把那把刀在众目睽睽下放到了男人脖子上吗？ 他以前还没看出来，于胶怜这看似正常的左相身上有股疯劲，拉都 而且疯劲好像还不小，如果那男人要是再纠缠一刻，陆卿尘恐怕都能直接抹了人的脖子。 以后还是带沈少聿出来好了，至少不会动不动拿刀。 宋吟如愿以偿拿到了想吃的烧饼，但他握着饼没有耽误时间，咬了一口就抱在手中当取暖的抱件，他朝街角那边走，远远地就瞧见了街角卖雄黄的那个古怪老板。 男人听到声音，迟缓地抬起眼皮看，他用大拇指敲了敲木椅扶手，看了宋吟一眼，他从木椅上站起来，说了声等着，便转身要进屋内拿。 就在这时，宋吟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浑身僵硬一下，只觉后面压过来一阵能毁灭人的酸臭，与此同时伴随着难听的骂声：“老子今天出门遇到个疯子，要是下次再让老子看见，老子……” 果不其然，站在店门口的就是刚才插队的男人，原来他就是这附近有名的赖子，怎么会巧成这样。 宋吟仿佛能闻到那股从口腔里飘过来的味儿，他忍着不后退，把铜钱放到桌上，想等老板拿出东西来他就走，免得再和男人起正面冲突。 宋吟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他转过头去拉陆卿尘，心想这回恐怕真要跑去另一个庄子买了，自古自家人帮自家人，老板听他这弟弟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一通，估计不会再把东西卖给他们。 今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宫了。 陆卿尘拿起桌上的铜钱，声音平静问：“给钱为什么不卖？” 他的叫闹又引来了人，陆卿尘一天被看两回，没有丝毫的窘迫和不堪，但体内的戾气已经压不住，他抬起黑眸：“怎么才能卖？” 刚才在烧饼店前他那样鼠窜逃跑，是看出了陆卿尘这家伙是个不要命的硬茬，一股疯劲，他不想自己脖子见血所以跑了。 真这么想要这玩意儿？ 宋吟眉间立刻皱了起来：“你说什么啊，我不要了，陆卿尘我们……”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中，陆卿尘慢慢收回手，将那只仿佛散发着热气的手掌放到了身侧，他用舌尖碰了下破了皮的内壁，咽下一口血。 陆卿尘在想什么啊，贱的啊，对一个不把自己当人看的恶心皇帝，还值得这么尽心尽力？ …… 陆卿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于胶怜不吭声往前冲，脑中的一根筋仿佛被扯动了一下。 宋吟并不是全身心在发呆，还有一缕在陆卿尘身上，听到陆卿尘出声，他立马说：“谁，谁常备镜子了？” 陆卿尘气息冷恹恹的：“不是非要在这买，那摆出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他怎么好像听不懂陆卿尘在说什么？ “吾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怎么忍心丢下你七十的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以后可怎么活呀……” 宫女去的那片林子在皇城附近，但远离了街市，而他们现在还没出街市的范围，这周遭还住着许许多多的人家，隐约还能见到有些有钱人家院子里的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