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刺得本就难受的谢玉折一激灵,骨意发痒,这种感觉在看到眼前人缱绻的笑意后更甚,他只希望柳闲不要再动了。 他神色晦暗地握着那把剑,眼也不眨地平视着弯腰看他笑话的柳闲。 朝臣齐贺的百日宴上觥筹交错,父母在主位上抱着沉睡的他,推杯换盏,飞花投壶,携礼赞“小公子天赐石麟”。 母亲用白瓷一样的手为他戴上长生玉,她笑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流动着悄然的挽留声,她闭眼时静默的挽留声不约而同地从嗓子里迸发出来,变质成穿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在一棵花开正好的梅树下舞刀弄枪,起风了,家仆为他送来披风,他摇头婉拒,擦掉额头的汗珠后,又执起了兵刀。 吹角连营,士兵用粗粝的手执起兵戈与他同战沙场,凯旋后他小心又骄傲地领了陛下的封赏,欣喜打马回了家,却又在推开门的那一刻黑了神色。 就好像有一双眼尾上挑至轻佻的眼睛藏于数年的光阴之后,用和他现在看着柳闲一般的眼神,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他。 来自这个眼神的欲望。 可再看眼前,他似乎能直接从布条遮掩下看到柳闲弯弯的眼睛,以及瞳孔里万物不入的冷色,这让他被架在烈火上燎烤的大脑好受了些。 外貌相同尚可易容,但刻在骨子里的感觉不会骗人。 熟悉纵容,冷淡嚣张,一模一样的声形与癖性,柳闲不可能不是国师。 只是他不断地想找出两人不同的地方,由此自欺欺人道柳闲不是国师,就好像如此他们就能像现在这样,逃避即将发生的一切,一直好好活下去。 谢玉折滚了滚喉结,又闭上眼掐着自己受了伤的手心,低哑着嗓子解释道:“柳闲……我现在很难受,你不要碰我,我怕我会伤害你。” 柳闲很少被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不自在地收回了剑,毫不占理地嫌弃道:“不碰就不碰,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满手都是血,吓我一跳。” 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么弱小的魇也能成功伤害他,他反应还这么大,可是反应都这么大了,谢玉折还能镇定地让自己远离他。 他脑袋里不会是装了个弹簧吧,那什么“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主角光环好不合理啊。 他本想一个手刀直接劈昏已处于崩溃边缘的谢玉折,但看着这人隐忍到双眸泛红的可怜模样,终究没下得去狠手。 好在谢玉折此时像个听话又懂事的小孩,看着锋利剑尖忽的出现在眼前,只颤了颤长睫却没躲,柳闲一次性地成功点了他的睡穴。 在抚平了谢玉折紧皱的眉头之后,他顺势渡入一丝剑意灭了他脑袋里的魇,而后站起身,垂下眼帘,盯了半晌这棵蒙了尘的、方才他不让谢玉折触碰的小树。 他不说话时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贵气,像是坐在二十八人抬的金轿辇里的君主,又像在御花园里闲逛着赏牡丹的王爷,好似并非乞丐,反倒做了多年掌权者。 风无言,只有簌簌的摇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