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元打一把方向盘,将车开上正路:“去悦溪畔。” “在市区。”周景元笑一笑,“方便送你。” “上大学那年,家里给买的。”周景元出声解释,纨绔子弟少有的自觉,“得感谢我爸妈。” “不觉得我是坐享其成的啃老族?”周景元自嘲。 “小时候管吃饱穿暖,长大了管买房买车,做父母的好像总有操不完的心。” “我把‘接受’也看作是一种爱,接受他们的关心,享受被爱,再用我的方式去爱他们。” “挺好的。”梁昳难得地表扬了他。 “提前给我打预防针?”梁昳跟着笑一笑,打趣他,“是太脏还是太乱?” 果然,周景元在悦溪畔的家如他所言,不是多么奢侈豪华的大户型,紧凑的小三居干净整洁,在风景很好的 30 楼。 水声不断,她思来想去,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她推开门,听见声音从洗手间传来。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到医嘱,还是壮着胆子走过去。 “怎么了?”周景元关了水,扬声问她。 周景元轻笑出声:“知道,洗前面……我冲一冲。” 悦溪畔之所以叫悦溪畔,正是因为它毗邻遥城最大的城市公园——悦溪湖。周景元家的视野非常好,没有遮挡,能远望悦溪湖。梁昳站在落地窗前,看湖面辉映着天空,蓝为底白为缀。太阳一点一点西沉,湖面如洒金折纸,一层波纹叠着一层,连成一整片金黄耀眼的绸缎。 周景元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性格,他毫不犹豫走到梁昳的身侧,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问她:“在看什么?” 周景元心念一动:“要不要点外卖?在这儿吃。” 周景元难得见她如此开怀,笑着拿手机点餐,问她想吃什么。梁昳客随主便的自觉,全凭他安排。点好餐,周景元搬来一张厚重敦实的木凳,凳面宽厚,是一般小凳的三倍大小,一看木料就很扎实。随后,他又从沙发上抄了两个靠垫扔在木凳两侧,一个简易的用餐角就布置好了。 周景元想了想,指指厨房:“你拿一下碗筷吧,我回两个电话。” 周景元坐在靠垫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在身后,腿大喇喇地伸着。梁昳绕去另一边,面对落地窗,坐在另一只靠垫上,一面望着窗外,一面听周景元打电话。 “没事,不严重。” “不不不,确实是我的问题,您别怪奇哥。” “他也是说顺嘴了,肯定不是有意冒犯,您别骂他。” “别别别,您这是做什么?您把人弄去哪儿也不如留在跟前看得住啊!您替他张罗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撒手就不管了不是?” …… 第二通电话很快,分钟,他让余田按兵不动,不要对任何人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要发落张奇,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张叔那边自然会来料理。 梁昳斟酌词句,缓缓说道:“以为你是有一说一的直肠子,原来也会跟人打太极。” “谈不上失望。”梁昳摇头,“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对不同的人和事展现不同的面,无可厚非。” “基本盘稳了,不会再扣分了。” 梁昳今天穿一件浅黄的绸衫,随意束进牛仔裤腰里,她盘腿坐在靠垫上,虽是闲散之态,却难掩亭亭之姿。她微微笑看着眼前自嘲的人,直 到门铃声响起,周景元才错开视线,起身开门。 两人相对而坐,周景元一边夹菜一边问梁昳:“你为什么不问我打架的事?” 照例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周景元笑:“一点儿不好奇?” 周景元第一次听梁昳正面评价自己,竟然还不赖。掩不住高兴,他转而问她:“吓到没? “我去的时候,你都打完了。”梁昳轻描淡写一句,别说害怕,相反,她还在为没赶上动作场面而惋惜。比起他为什么打架,梁昳更关心的话题是,“被你姐姐拉过去的时候,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了。” 周景元看着她,一瞬不瞬地,轻声问:“你觉得呢?” “我的心思还用猜?”周景元缓缓开口,笃定又真切,“不是早就昭然若揭了吗?” 落日第一百七十一秒 “多媒体功能厅”是现在的名字,二十年前,它是机械厂的职工电影院,平日里给职工放映电影,大型节庆时便收起大荧幕,变成一个可供演出的大舞台。梁昳小时候观看所有电影都是在这个厅里,所有她参加的学校表演也都是在这个舞台完成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舞台是她走上竹笛专业道路的。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小梁昳的脑海中,直到学期结束,她向冯美茹提出了学乐器的想法。冯女士自然全力支持,从钢琴、小提琴、手风琴到古筝、琵琶问了个遍,小梁昳通通摇头。 “竹笛。”小梁昳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乐器的学习之路并不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起初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余下的全是学习和练习。她不想辜负自己的选择,也不想辜负风里来雨里去的学习,直到吹奏一首完整曲目带来的愉悦与成就感完完全全抵消掉那些练习指法和气息的日复一日,她终于真正体会到了竹笛之美。 在海城机械厂,梁昳至今是榜样一样的存在,人们仍然喜欢用她来教育和激励自己的子女或者孙辈——“你学学梁家丽丽,学乐器多难呀,家里又没人会,人家全靠自己勤学苦练,不仅考上了音乐学院,还进了民乐团。你要有人家一半用心,我就烧高香了。” 既然苦事难事都能做到,遑论别的。反正梁昳上了心,便会付诸行动。 “你要来?”周景元发了地址后,问她。 四十分钟的车程,梁昳下车后根据周景元给的地址约了车,大概十分钟左右,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独门独栋的小院落相连,梁昳循着门牌号一家一家地找,冷不丁余光瞧见一个人影立着。 梁昳提着篮子递到他手边,撇撇嘴:“爱要不要。” 原本以为他是独居的梁昳脚步一顿。 今天恰好是余书荔的生日,周家人都在。按崇新的风俗,老人年纪大了,不能大张旗鼓地过生日,一家人聚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小范围热闹热闹,就算陪奶奶过生日了。 “哪有?!”周景元自认为无辜。 “我又不傻!”周景元笑,“你要来,我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