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雯并不知道梁昳跟周景元的过结，单纯从中间人的角度给出两个两全其美的选择。梁昳眼下跟吃了黄连的哑巴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 电话可以挂断，学生家长的微信总不能拉黑吧？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是死皮赖脸还是死缠烂打，今天都要加上微信。 梁昳看着第二次在她眼前亮起的这个屏幕，侧头看佳雯一眼。 梁昳只好照办，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连验证信息都懒得填。周景元拿回手机，立刻通过了好友申请。 章芩退休后收拾了一遍家里，找到了周景元小时候去工厂时，老赵指导他做的第一件木头玩具——七巧板。周景元如今多少有些佩服当年的自己，猫在木工桌上一干好多天，又是画又是切割，还耐住性子打磨了好久，终于得了一副七巧板。 现在，周景元早收敛了横行霸道的小霸王脾性，只是对于一些志在必得的，他依然很难让步。比如眼下，他打蛇上棍加上了微信，得到了一张明显与本人年纪不符的俯瞰众山小的风景照头像，以及一个由梁的拼音字母组成的微信名。 周景元点出备注名修改，问梁昳：“梁老师的名字是？” “艺术的艺？” 她的名字是已过世的爷爷取的，跟重男轻女的奶奶截然不同的是，爷爷格外宝贝她这个孙女。他不止一次对小梁昳说过：“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可是不管失去多少，你都要把日子过好。这样，即便我去了天上，看见你活得漂漂亮亮的，也会很高兴的。” “一个‘日’，一个‘失去’的‘失’。”梁昳更正他。 随后，周景元起身去柜台，招呼他们每人点一杯饮品：“来吧，我请客。” 周意乔在背后拆台：“九牛一毛。” 梁昳端起自己点的那杯，客气道：“我已经喝饱了。” “不用。”说着，梁昳瞥一眼走过来的佳雯，扬声道，“陪我去买样东西。” “前面超市，几步路。”梁昳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挽住人胳膊直接拖走。 梁昳停住脚步，随她一起转身。佳雯跟周意乔、周景元“拜拜”，梁昳跟着胡乱挥了挥手。 “你刚才是饿着了？”佳雯早觉出她不大对劲，喝着奶茶问她，“感觉你看我同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怎么个说法？” 佳雯听得哈哈大笑，不忘宽梁昳的心：“现在把信息一对，你说的这些事周景元绝对干得出，很符合他的个性。” 佳雯听她吐槽，笑得东倒西歪：“难得看你这么生气，周景元真有本事啊。” “跟你跟你！”佳雯迅速端正神色，又道，“我问你，周景元最后有没有偏帮小静的五婶呢？” “这不就结了。”佳雯笑眯眯地搂着她，“你不是说他是‘厂二代’吗？身上多少有点纨绔子弟的臭德性，其实人不坏。” 纨绔子弟回到家，把梁昳的微信翻来覆去地浏览了好多遍，恨不能钻进她“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实在翻不出别的花样来，周景元试着把“昳”字输入浏览器的搜索框，很快，出来两个意思—— 昳丽，yi li，神采焕发，容貌美丽。 他自然记得他与梁昳初见的傍晚，她于落日下玉立的身影，像是一幅已然刻进脑海的油画。此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场对话都着深了画上的颜色，只有她的身影是浓墨重彩中唯一的清丽，不染一尘。 落日第四十六秒 一进排练大厅，所有人都望过来，把她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回头张望，只有自己一个人，又仔细瞧了瞧自己身上，没有沾什么东西，狐疑道：“怎么了？” 不只碰碰，先到的同事全都神秘兮兮的，让梁昳摸不着头脑，问：“什么？” “哇——”梁昳睁大眼睛，眨了眨。 梁昳了然，笑着点头。 “没问题，是大合奏吗？” “哪首？” “难怪。”保女朋友来了不会发现。他还确认了好几遍裤兜里的戒指盒，一会儿又把戒指盒打开，看一看戒指在不在里面。 每个人都既兴奋又紧张。梁昳不自觉地时不时望向厅门，虽然指挥老师派了专人在门口盯着，女主角一现身便会立刻通知排练厅，她还是忍不住，但凡门口有人进出都赶忙确认一眼。高哥更是跑去跑回，上了好几趟厕所，直言：“比上台表演还紧张。” “说实话，我跟我老婆没这步骤，觉得合适就商量结婚的事，定了日子就去领证。”高哥自嘲缺少浪漫细胞，不过更多的是，“两口子过日子，脚踏实地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说，如果是你，也会憧憬这样一场盛大的求婚？” 梁昳不是没有过憧憬，她也曾幻想那样的场景——自己和男朋友两个人，也许就在家里，不需要见证、欢呼与掌声，不需要额外的布置与装饰，也不需要催人泪下的生死誓言，真心的渴求和坦诚的愿望足以表达，未来都愿与眼前人共度。 今天，女朋友妙妙来找他一起吃午饭，人悄悄从后门进来。好在情报人员提前报告，指挥老师的站位又得天独厚，一眼便瞧见了人。妙妙不声不响坐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刷这手机等他们排练结束。 梁昳趁机侧头瞄了一眼，当真是定情曲，妙妙一听立刻放下了手机，托着腮仔细欣赏起来。 最后一个音落下，冉老师缓缓收回手。他望着听得出神的女朋友，默默走向她。他单膝跪地的一刻，妙妙终于反应过来，红着眼眶捂住自己的嘴。 “我要做什么，你已经猜到了吧？”冉老师笑一笑，开了口，声线不稳，仍坚持说下去，“我前面三十八年颠沛起伏，走过很多弯路，时常怀疑这辈子要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下去了。我从没想到会在三十九岁这一年遇见你，我原本以为你不过又是一个从我生命路过的过客，像所有曾经路过的人那样觉得我是个‘孤傲又奇特’的怪人，可是你没有。你像一个巨大的宇宙包容了我，你欣赏我的好、我的才华，也接纳我的坏、我的怪癖，我觉得我终于安全了。” “你呢？你愿意吗？” “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梁昳震惊于冉老师的真情表白如此打动人心，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感动。 “冉老师那一跪谁撑得住啊！我一个大男人都差点哭出来。”高哥最近在减肥，捧着自带的蔬菜沙拉啧啧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冉老师这一跪，千金难抵。” 梁昳也皱了皱眉，揶揄他：“最近挣奶粉钱很辛苦吗？开始用钱作换算单位了？” “你回家试试呗。” 梁昳跟碰碰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瞬间明白对方都想起了高哥前段时间为了躲家务和带孩子来跟他们聚餐的事，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碰碰口不对心地说：“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