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天就像是被捅破一样,云全部变成了雪花飘洒下来。 走在路上,感觉冷风穿透皮肤来到心脏,逼迫心脏停工。似乎每一股从心房射出的血液,都带着冰碴子。脚在冰雪中已经冻麻,每一次落地,脚掌都不能弯曲。更别提可怜的小手,到了教室半个小时都无法写字。 这天,余果子和罗初在岔路口分手时,余果子突然取下书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是天气太冷,她不肯脱下手套,几次都没能捉住拉链。罗初估摸着她可能要取什么书,便从袖子中戳出两根僵硬的手指,帮她拉开了拉链。 余果子鼓鼓囊囊的胳膊整个儿都伸进书包里面去,用手臂勾出来一只毛茸茸的金黄色的耳帽。耳帽看起来就像两只巨大的橘猫一样,那么大那么暖。 余果子把耳帽递给罗初,说道:“元旦快乐呀,阿初!” 那天虽然下雪,但是光线很好。余果子红扑扑的脸蛋被太阳照射着,像是一只冒着气的水蜜桃。 余果子把耳帽又往前蹭了蹭,说道:“戴上戴上,快戴上。”她活像个土拨鼠一样,龇着两只前门牙。 罗初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把耳帽放在自己耳朵上。两只耳朵立即就向这柔软的触感投降,连带着身体都舒服地抖了抖。 可今天并不是元旦,果子只是找借口给她送礼物罢了!——罗初一阵鼻酸,似乎要哭,但又不好在果子面前失态。一阵沉默后,罗初低着头,只帮余果子拉上书包的拉链,低声说道:“谢谢你,果子!” 余果子嘿嘿一笑,拍了拍罗初戴在头上的耳帽,背上书包,一溜烟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罗初羡慕地对自己的耳朵说:“真是享福了啊你!” 为着得了这个新的耳帽,罗初准备今天吃点好的。于是那凉凉的一元钱,便在菜铺子里换成凉凉的西红柿。非常硕大肥美的两个西红柿,足足有两斤。罗初看到它们的时候,脑子里已经能想象到它们在锅里熬出沙后,那醇厚鲜甜的味道。 罗初谨慎地取下耳帽放到衣柜里,洗手做饭。 一勺香油下锅,秋天晒好又泡发的茄子一小撮丢进去,嘶嘶炒得香嫩,撒盐上味。西红柿不去皮,去皮显得太奢侈,嘻嘻切碎炒出沙,裹着茄子翻滚几次。各种调味料都再不用,盛出来,这就是极好的浇头。 两把挂面冷水煮透,捞起放碗里,一勺辣椒油,一勺浇头。这碗面,真是鲜美无比。 罗初美滋滋把碗筷预备好,宋琼瑶的自行车声就已经在院子里响起来。母亲还是一如往常红着眼睛哭丧着脸沉默不语进门来,洗手烤火,预备吃饭。 看到桌上的西红柿,宋琼瑶警惕起来,问道:“你哪来钱买西红柿。” 她语气严肃,就好像笃定罗初干了坏事似的。 罗初小声道:“从那件衣服里搜出来,已经是旧币,大概是小时候揣进去的。”她描述着细节,以此来获得母亲更多的信任。 “无缘无故的,翻出旧衣服来做什么。”宋琼瑶一边吃饭,一边问。 “冷。”罗初道,“多加件衣服。” 宋琼瑶吃得太快,所以噎住。她咕咚咚喝下一大口冷开水去,肠子里便也反射着咕咚咚的声音。 屋里气氛总是压抑。她天真地想把耳帽的温暖快乐复制给母亲,让母亲高兴高兴。她撒娇似的,调皮而珍重地拿出耳帽,龇着牙对宋琼瑶说道:“这是果子今天送给我的,你看,好不好看。” 金灿灿的好似两只肥猫一样的耳帽捧在手里,珍贵得好似两斤黄金。 谁知宋琼瑶只是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随即竟大怒,歪着脖子骂道:“谁让你拿别人家的东西!”这语气的严重程度,让罗初受了惊吓,一颗天真快乐的心霎时沉了下来,强调解释道:“这是元旦礼物!” 宋琼瑶见罗初还嘴,便起身轮了罗初一个巴掌,说道:“这么大声音是和谁在说话!我说不能收就是不能收,你是乞丐吗?要别人给你东西!” 罗初挨了巴掌,委屈从心底来,两个眼睛马上就被眼泪占领。 宋琼瑶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巴掌力道这么大,她愤恨出一口气,道:“不是我要打你。你知道,别人都把我们当乞丐。你白拿别人家的东西,就更像是乞丐。” 罗初起身把耳帽塞进书包里,饭也吃不进,抽抽噎噎地去书桌旁看书。 宋琼瑶大概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又转头道:“你说冷,可我今年收入也没有多少。张姨的女儿有些衣服不要了,我明天去拿回来给你穿。你把耳帽还给人家,以后不许拿别人的新东西。” 罗初心里有气,反问道:“怎么你拿别人不要的东西,就不算是乞丐了吗?” 宋琼瑶听罢,勉强压下去的情绪又反扑上来。她更生气了,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罗初骂道:“是啊!所以我生气!我讨了别人家的旧衣服,你拿了别人家的新东西,我们母女两个,都成了乞丐。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读了书,就会拿来和我吵架。我生你这个狗杂种,是我活该的。” 说到最后,琼瑶的眼球都要裂开了。 “是我逼着你生我?”罗初委屈又愤恨,“小时候你就抛弃过我!” 听见这话,宋琼瑶把往常对婆婆的旧账,一下子全翻了上来。她气得浑身发抖,把这一切的情绪都化作一个巴掌,恨恨掴在了女儿脸上。 清脆的声音响彻了破旧的屋子,罗初被打了一个趔趄,嘴角立刻就红肿起来,耳朵都聋了一阵。 罗初呆滞地看着母亲,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施暴。可这次最严重,宋琼瑶下手的力度太大,连自己都觉得手麻。 罗初的耳边一阵空音。半晌,她意识到自己并非是母亲的依靠,而是负担。母亲也许从来不爱她。她于是低声哭起来:“你当初就该掐死我。” 一句话说完,心底一股凉意袭来。似乎对这个世界突然失去了希望似的,一些荒唐的想法刺激着她跑了出去。 那时候已经快要傍晚,可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整个城市变成一片雪白,就似罗初此刻的心情。 她想打个电话给姑姑,但公用电话也要钱。她又想去姑姑家里找她,可又想:“去了又怎样呢?哭着求姑姑收留我吗?姑姑还不是会劝我给妈妈认错去。姑姑自己家每天也吵架,我不能去做个惹人厌的孩子。” 雪白的天地间,罗初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喜欢罗家大院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罗家大院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