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福利机构会对佐伯先生接下来的生活提供保障,我们能做的事情也仅此而已了。”源稚生喝一口酒,轻声说,“其实乌鸦跟我说起过他的老爹,他说老爹以前是个小混混,有些大男子主义,总告诉他不能让女人受到伤害,因为女人是很宝贵的财富,她们可以繁育后代,是希望的源泉。”
他发出无声的叹息,“大概这就是他将你推开的原因。”源稚生说。
樱歪歪脑袋,凝视那件叠好的长风衣,忽然又觉得好像乌鸦又盘膝坐在自己的面前,脸上做出有些蠢的表情,两只手都挠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世界……”她轻声说,“究竟怎么了?”
源稚生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身边这个女孩有些憔悴但依旧妍丽的侧脸,那双黑色的瞳孔里蒙着薄薄的一层雾。
“神就是所有悲剧的源头啊。”源稚生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就是白王的后裔了,猛鬼众和家族中都充斥着妄图染指王座的野心家。所谓战争其实终究不过是政治的延续罢了,猛鬼众的野心家和家族的野心家一直在背后促进这场战争的爆发,等到我们发现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了。”
“我不相信神,如果世界上真有神的话为什么他不自己统治一切呢?”
“我也不信,以前我跟橘政宗说神其实就是藏在我们的血脉中的幽灵,杀死那个幽灵就能把伴着家族千百年的诅咒都拔除。”源稚生又喝了口酒,
“我们可能距离真正找到白王的圣骸不远了,只要杀死它,把这个噩梦在我这里终结,战争就会结束了。”
他也凝视那件折叠起来的长风衣。
“但在此之前战争还要继续,神绝不能落在猛鬼众的手中,更不能让学院得到圣骸。”
在源稚生的心中大概一直是有一个阴影的,他从不认为白王的血脉是什么珍贵的馈赠,倒像是远古的恶鬼重回人间的阶梯。
如果猛鬼众真的将神代统治半个世界的白王唤醒,那他们这些身体里流淌着白王血液的族裔会有什么下场?
应该是作为食物被吃掉吧,他们的血管中有远古时白王的基因,新生的白王要补全自己就要狩猎他们。
此时那个刚才退出去的神官重又走进和室,他低着头在源稚生的身边跪坐下来,俯在源稚生的耳边窃窃私语。
源稚生的脸色变得铁青,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只剩下浩浩汤汤的愤怒。
“发生了什么?”樱细长的双眉蹙起来,低声询问,源稚生将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佩戴在自己的腰际,他看向樱。
“是佐伯先生,家族的医疗机构说他现在处在帕金森综合征的早期阶段,所以乌鸦以前为他找了护工和医疗机构的专家组定期进行问诊。”源稚生说,“所以我们从没有检查过佐伯先生的血统。”
樱睁大了眼睛。
“对,就在今天早上,大概两个小时之前,护工推开佐伯先生的房门,只看到被敲碎的榻榻米和榻榻米下面狭长形状的空槽,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此外现场还有少许疑似鲜血的液体,我们的人化验了那些液体,确认佐伯先生其实是一个……”
“并不算强大的混血种。”
“他会去哪里?”樱问道。
“榻榻米下的空槽刚好能放下一把长刀,我想他是知道了乌鸦的死讯,要去为儿子报仇。”源稚生已经站起来了,他拉开屏风,满院的风都灌进来,吹着他的和服猎猎作响。
“让我们的人找到他,把他好好安置。”他说,“稚女……不会手下留情的。”
——
将自己全身裹在羊毛毡子里的老人踏着满山的积雪前行,脸上岁月留下的沟壑像是刀剑斩切过的痕迹。
他穿着白色的雨衣,分明是零下的温度,但全身都沁出浓郁的蒸汽。
难以想象这个年纪的老人能在雪地中保持这么高的体温。
前面不远处就是废弃的村庄,这些年这片地区的村庄都废弃了,大家都搬去了城里居住,老人将两只手都揣在怀里,手中各握着长管猎枪和许多年未出鞘但如今依旧锋利的长刀。
村庄中的屋舍都废弃了,他就用刀斩开腐朽的木门,踏进看到的第一间屋子,在屋子的最中间坐下。
随后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有保温效果的行军水壶,拧开之后里面冒出拉开血色的蒸汽,那居然是一壶浓烈的药。
他没有迟疑,用鼻子嗅了嗅药物的气息,然后仰头把它全部倒进口中,如石雕般在黑暗中静坐。
片刻之后老人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痛得龇牙咧嘴,眼角嘴角都忍不住地抽搐,可同时老人又在狰狞地笑。
几分钟后,从肢端开始他的关节依次爆响,响声汇聚到肩部和腿部,紧接着脊椎也爆响起来,最后一声则来自他的颅骨顶端。
他原本痛得直哆嗦,忽然停下,仰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佐伯谦吾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那双原本老迈、疲惫的眸子此刻忽然碎出……
熔岩般的火光。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