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道：“都好呢。” 吴桂芬笑道：“朱丹的朋友呀。” “谁要杀你的孩子？”吴桂芬抱住她问。 “疯子？”越城心中一惊，转过头去。 佩琳忽然冷静下来，指着顾家兄妹说：“他——就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孩子——” 她这么一想，佩琳的指认就更像是无稽之谈了。在她的心里早就勾勒出挨千刀男人的轮廓，贼眉鼠眼、流里流气，长着一张典型的为非作歹的脸，一眼就能断定他恶行累累。她认为有钱人即使是作恶，也是作的大恶，行善，也是行的大善。她又试探性地小声问佩琳：“侬指哪个？” 他她它都是他，谁又知道他是指哪个他？更何况佩琳的手指伸都伸不直，勾着，像在比九，话又说不清楚，吴桂芬只好拉回佩琳的手教育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侬还是大姑娘唻。” 越城闻言立马松了口气，方才只要在对着他指控一番，他险些要不打自招了。可是越珒却从中看出了端倪，他一把搭住越城的肩膀，用力往下压着，命令道：“今晚不准去野，回家。” 越珒的确说不出具体的日期，毕竟他又不天天在家查他的岗。 朱丹陪在佩琳身边，见他们要走，抽不开身，心里着急。只见越珒远远地朝她比着手势，一手托着，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作小人的腿在手掌心踱步，接着又比成电话听筒放到耳边摇了摇，朱丹学着也把手指话筒放在耳边摇了摇，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罗太太嗤笑着说：“佩琳是没见过生人，怕生唻。” 罗太太笑着凑到她的手上瞧了瞧，鲜红的毛线团，捞起荡到膝盖的一缕搓了搓，道：“陶妈吤早就打毛线啦，还是羊绒的，打给哪个穿啊？” “刚入秋，冬天还早着呢。” 再后来巷子里变得冷冷清清，一抬头，一格一格的窗户溢满亮光，朱丹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扇旧窗，灰的窗，她曾经趴在窗台上看琉璃家的月亮，她的童年都在那扇窗里关着，没有光，最终成了一所空房子。 她的鸽子望月又飞了回来，就在今夜，笼子的门依旧是敞开的，望月却甘于困在这破旧的鸟笼里，她抚摸了一会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在等她，淡紫色的丝巾垂在水门汀上。 “这小东西回来找我了，我得带它走。”朱丹说。 朱丹低头见望月在鸟笼里打了个寒噤，尴尬地笑了笑。 朱丹想了想道：“嗯。离开也好，这拥拥挤挤的弄堂有什么好的呢” 朱丹道：“听声音，像刘爱黄。”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窘，朱丹连忙移开眼睛道：“你演戏很灵的。” 朱丹“唔”了声，应道：“是这样的，现实是有些蛮不讲理的。” 孔太太眼泡子比以前更肿，人也胖了一圈，坐在沙发上也喘得很大声，一面剪手上的倒刺，问：“听琉璃讲，侬亲爸是唱片公司的老总？” “可怜了大海唻，怪老实的，幸幸苦苦到最后家却搞散了，到头来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诶。听说，伊今朝不在牙刷厂干了，啊在上海都难说咯。” 孔太太穿着睡衣洗净了脸，两条眉毛却是新描上去的，她自己解释道：“年轻的时候留刘海，眉毛都被扫光了。”又望着朱丹的眉毛端详了一会，评价道：“侬这眉型生得还蛮好看。” 琉璃抢着说道：“住在学校不回来了，没日没夜的简直就是书蠹虫，以后娶不到老婆就娶书吧。” 琉璃龇着一嘴小白呀，托着下巴讪笑道：“姆妈你快去歇息吧，早睡美容呢。”刘妈刚哄六小姐睡下，楼下的嬉笑声又将杪悦吵醒了，蹬着被子，闹着不肯睡，翠芳来哄，也不见好，只好抱下去一块闹。 “怎么不圆，我看就圆得很，跟你的脑袋一样圆！” “少贫嘴，快去厨房问问巧心，我的红枣银耳羹炖好了没。” “六姨太不知，这红枣银耳羹最是养颜，我每晚都得喝，不喝睡不着的。” “六姨太时髦，犯的瘾都比我这土丫头时髦。” 香雪吃吃笑道：“小杏这一张嘴最会讨人欢心，我看就没她接不住的话，难怪二太太喜欢你。”又问：“二太太呢？” 淑珍道：“幸好还有正彻陪她闹，同龄的姊妹没有，玩的都是男孩子的游戏。” 香雪望着杪悦眼底透着欢喜，多可爱的小人，粉雕玉琢，天真活泼，恨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她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定捧在手心好好疼着。可是老爷子的那副身体，呵，恐怕是不行了，里子早就被掏得一干二净。只是，他又何尝服过老？放任她这样年轻的身体日渐凋零。有一日她无意听见正彻温书时念：“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正彻道：“金缕衣。” 正彻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嗯，我和大哥练的是一种字体，十二姨娘知道瘦金体吗？” 正彻腼腆道：“因为……因为我比较崇拜大哥。” 他说完这话脸红成了猴子屁股，香雪捂着嘴偷笑道：“我不说出去。五少爷你以后教我认字好不好？” 香雪拿起书桌上的诗集道：“我喜欢听你念诗，光听你念还不够，我也想自己能看能写。” 他拿起笔，写下细瘦的“香雪”两字，像两株梅花的枝干，点几笔红梅，便要凌寒独自开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这样的美，似有淡淡的清冷的香气。 八姨太在厨房里忙活出了一身香汗，两个老妈子和三个佣人一道帮忙，大多是八姨太发号施令，老妈子按照她说的一样样照做，尽管这样仍是不称心，边指挥边骂，一片乌烟瘴气。索性这八姨太是心血来潮，否则主仆互相得怄一肚子气。 陈妈摆盘道：“五少爷又饿啦？今晚你吃的可不少嘞。” 正彻有些不大好意思，把眼睛从盘子里收了回来，讪讪道：“是六妹饿了，她晚上吃得少。” 老妈子都喜欢这样逗她玩，正彻小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逗他的。 指的是蟹粉和虾仁。 “老爷下来了。”阿桃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