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丹心化碧 丧乐大奏,太子辇驾所过之处,百姓纷纷伏地痛哭。崔亮想起江慈,五内俱凉,一时不能下跪,也无法挪动脚步。 崔亮一见裴琰,心中一喜,悄悄退后两步,将身形隐入一家店舖檐下的木柱后。刚隐好身形,便见裴琰晃了几晃,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往马下栽去。 百姓们见为国立功、勇驱桓贼的忠孝王倒地,齐声惊呼,前方的文武百官纷纷回头,再过片刻,太子辇驾也缓缓停住。不多时,肃海侯急匆匆过来,蹲下看了看双目紧闭的裴琰,皱眉道:“快,送皇宫,请太医!” 裴琰落马之时,崔亮本能下呼一声,踏前两步,即刻反应过来,退回柱后。等所有人马随着漫天哭声远去,仍未见卫昭身影,崔亮一声长嘆,心情沉重,却又没有勇气去老柳巷。正在檐下发呆,一个身影悄然走近,压低声音道:“军师,王爷让您即刻回西园。” 裴琰睁开眼睛,笑道:“母亲手轻些,孩儿今天可吃苦。” “死了。” 裴琰望向窗外淡蓝的天空,那团烈焰,彷佛仍在眼前腾跃,耳边仍可依稀听见那句——-“少君,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 裴夫人取过一边的干净衣袍,帮他换上,道:“是陶行德告的密。静王暗中离开王府后,陶行德并未带人包围静王府。只有光明司的人在府外守着。” 裴夫人在他身边坐下道:“你做得不错,当时也没别的选择。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想好没有?” “这倒是。他们也拿不准咱们暗中有何布置,又无法安你个罪名。” 裴夫人沉吟道:“那静王那里——” 裴夫人却想到另层,道:“可眼下皇上已夺了你的实权,太子上台,董方这些人必不会让你重掌大权,如何夺回来呢?” 他换上新的王袍,裴夫人又取过素服替他罩上,忽然眼波一闪,道:“你等等。” 裴夫人微笑道:“你年纪也不小,该娶正室了。” 裴琰还是沉默,裴夫人只得再劝道:“我已打听清楚,董二小姐贞静娴淑,性情温婉,堪为正配。将来若真有那么一日,母仪天下,也能收清流一派的心。” 裴夫人看看他的脸色,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有也无妨。”裴夫人一笑:“将来纳为侧妃便是,但你的正妃,只能是这位董涓小姐。” 裴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就亲去董府提亲,等皇上遗骸回宫,你再入宫守灵、与太子详谈吧。” 裴琰放下心,又想了想,道:“你加派人手,密切监视素烟,如果发现江姑娘,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接回来。” 伤口愈发疼痛,全身就似要散架一般,而心,却麻木到没有知觉,裴琰茫然在相府内一瘸一拐地走着,在荷塘边静默,在西园门口徘徊。 裴琰在他的搀扶下走入西园,直接进了西厢房,在床上躺下。崔亮把完脉,道:“王爷这回可伤得不轻。” 崔亮眼神微闪,低头道:“我给王爷开个方子,接下来得守灵七日,您若不调理好,大雪天的,怕落下病根。” 崔亮竭力控制握着毛笔的手不颤抖,嘆息道:“我先前听说了,卫大人走了这条大逆不道的路,唉,只希望不要牵连太多无辜的人。” 崔亮写着药方,嘆了口气。 崔亮纵是万分担忧老柳巷中的江慈,也只得应道:“好。” 凌晨,颳起了大风,风捲雪,雪裹风,铺天盖地,未到辰时便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白茫茫的京城,彷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风声,也彷佛在呜号致哀。素净的白,惨淡的白,天地间彷佛只有这一种颜色。 大风,吹得雪花捲舞,姜远带人忍着高温和焦臭,终于进到火场,已找不到任何尸身,徒留一地焦黑的灰烬。 两块碎石间的空隙中,一支断成两截的碧玉髮簪,静静地躺于尘埃之中――― 她穿好衣裳,披上狐裘出门,见满院积雪,不由有些兴奋。曾听他说过姐姐喜欢带他堆雪人,若是他回来,便可在这院中堆上两个,不,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别人家的屋顶,似乎与自家小院有所不同,她的心急速下沉:钟声、哀乐声,还有人家屋顶上的白色灵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满街的灵旛,漫天的哀乐,江慈一路走来,越发心惊,待走到内城大街,她茫然随人群跪下,茫然看着数千禁卫军护拥着十六骑大马拉着的灵柩经过。那黑色的灵柩,如一道闪电,刺痛了她的眼睛。 “唉,圣上蒙难,华朝只怕要多事。” “哎,庄王老老实实去海州便是,何苦谋逆?” “所幸忠孝王爷将妖孽除了,和肃海侯爷一起,护得太子安全。不然,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