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翻云覆雨 卫昭枯坐于榻上,胸口如被抽空了一般难受。他已想明白,昨夜被乌雅暗下迷香,琴弹“媚音”,自己虽将那团火熄灭,但这药物加上媚音的双重作用仍让他有些真气紊乱。 他长久地坐于榻上,直到曙光大盛,才惊觉今日是少族长即位后的首次都司议政,也关係到能否执掌兵权,顺利熬过今冬,遂将体内翻腾的真气压了下去,前往山海堂。 乌雅面上露着温婉的微笑,稍稍点了点头。木风站了起来,稚嫩的身影奔下高台,在欲扑入卫昭怀中时听到乌雅的一声低咳,忙又顿住脚步,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眼中却仍有着崇敬的光芒,抬头道:“圣教主,请归圣座。” 木风本恨不得能即刻散会,拉住教主,求他教自己武艺才好,听了卫昭所言,只得回转座位之中。 卫昭抬头看了木风一眼,木风便觉有些心惊,话语顿住。 二都司正为此担忧,他的山围子位于月落山脉东部,与华朝接壤,一旦战事激烈,他的部属和领土便首当其衝,听言道:“依我所见,族长现方登位,我月落兵力不足,还是不宜与华朝开战。不如上书朝廷,请求修好,并多献贡物及奴仆,让朝廷不再派兵来清剿我们,方是上策。” 大都司点头:“六都司说得在理,现在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华朝,在仙族长得归仙界、天意所指的情形下,还要加纳贡物奴仆,对华朝屈膝求和,只怕族人们不会答应啊。” 将近黎明,他黑衣蒙面,悄悄过了“登仙桥”,去对面的孤星峰查看了一番,未发现什么痕迹,此时听大都司这般说,遂只能沉默不语。 一侧的乌雅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眼角瞥了瞥卫昭。他那如冰棱般的眼神让她心中瑟然,权衡再三,浅浅笑着开口道:“各位都司,我虽已为圣母,但对军国大事一贯不懂,别的事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我们月落族现任族长的阿爸,是死于华朝人之手。就是普通人,这杀父之仇尚且不共戴天,更何况是我族至高无上的族长?” 二都司心中知大势不可逆挡,沉默片刻,温和一笑:“既是如此,我也没有意见了,大家就商量一下如何抵抗外侵吧。” “流霞峰纵是长乐城的官兵来袭的必经途径,但飞鹤峡呢?王朗只要派人迂迴至枫桐河北面,沿飞鹤峡而下,一样可以直插这山海谷。” “我不同意!”七都司站了起来,他圆胖的脸上略显激动:“你们要与华朝开战,我无异议,但要把我的兵也捲进来,让他们为你们送命,那可不行!” 山海堂内鬨然大笑,人人都知这七都司爱财如命,被人暗地里称为‘铁抓笆’。由于他的围子位于西面,远离华朝,历来未受战火波及,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也未受丝毫影响。故一直养尊处优,也对族内事务不理不管,眼下忽然要他将兵力交出,还要交出粮食与赋银,那可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八都司与他相邻,二人又是堂兄弟,一贯同气连声,见他借发怒离去,本就不愿出兵出银,遂也站了起来:“原来婶母病重,我也得赶去探望,阿兄,等等我!” 卫昭冷冷地看着众人争吵,僵硬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但双眸却越来越亮,亮得骇人,他的右手垂于椅旁,隐隐有些颤抖。 七都司在门口停住脚步,见自己带来的数百手下拥了过来,胆气大盛,回头斜睨着木风:“族长,我得赶回去侍奉阿母,失礼了!” 卫昭眼神扫过大都司和一边蒙面而立的苏俊,二人均微微点头。卫昭合上双眼,又猛然睁开,一声龙吟,背后寒剑弹鞘而出,如雷霆暴作,闪电当空。堂内诸人来不及眨眼,白影鼓起一团剑气自堂中长案上划过,直飞堂外。围着七都司的数十人纷纷向外跌出,鲜血暴起,七都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噗”地倒在雪地之中。 八都司见卫昭眼中满是杀意,有些惊慌,但他毕竟也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将手一挥:“上!”向山脚奔去。 八都司险些撞上他的身躯,急急收步,挥着手中长矛,侧转而逃。卫昭长剑一横,运力将他长矛震断,八都司被这股大力震得向旁一个趔趄,卫昭已伸手揪住他颈间穴道,八都司全身失力,双手垂落。 苏俊早抢出山海堂,右手一挥,山海堂两侧的高墙后,忽拥出上千人马,高声喝喊:“抓住谋害族长、图上作乱的贼人!” “八都司,七都司有两个儿子吧?” 卫昭冷笑一声,将八都司拎高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七都司的两个儿子都暴病身亡,这七都司的围子,是不是该由他唯一的堂弟来继承呢?” 卫昭冷哼一声,鬆开了揪住他穴道的手。 卫昭见苏俊已带人将七都司的人悉数拿下,又见八都司的手下纷纷放下兵刃,知大局已定,呵呵一笑,飘然回转山海堂。 七都司身亡,八都司又已表明拥护族长的立场,这都司议政便得以顺利进行。众人议定,各都司围子抽调主力精兵,捐出钱粮,由族长统一分配指挥,具体作战事宜,则全权交给圣教主裁断。 一切议定,众人离去,已是正午时分,山海堂外,卫昭静静而立,低头望着七都司身亡倒地之处的那滩血迹,听到身后传来一急促、一轻碎的脚步声,侧身躬腰:“族长!” 卫昭心中冷笑,可也知眼下情形,不能与她反目,还得利用她和木风来指挥各都司。而她,也得借助自己之力来对抗各位如狼似虎的都司,保住木风的族长之位。纵使经过昨夜之事,两人还得维持表面的合作关係。 乌雅微笑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木风这孩子,一贯仰慕教主,想随教主修习武艺,不知教主可愿替乌雅训育于他?” 乌雅凝望着他修长的身影,苦笑一声,面上却又闪过一丝不甘之色。 裴琰眉头微皱,看着由宁剑瑜处传回来的军情,右手执着颗黑玉棋子在棋盘上轻轻磕着。 裴琰一惊,迅速站起,往外便走,安澄顺手取过椅中的狐裘,替他披上。 “没有。”安澄答道:“老侯爷是自暗道进的‘碧芜草堂’,小的回东阁见到暗记,入了密室,才知是老侯爷回来了,老侯爷让相爷即刻去见他。” 裴琰直入东阁后暖阁,右手按上雕花木床床柱,运力左右扭了数圈,“喀喀”声响,床后的一面墙壁缓缓移动。他身形微闪,晃入密室之中,将机关復原,迅速沿石阶而下,经过甬道,进入一间密室,跪于一人身前:“琰儿拜见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