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箫声魅影 卫昭沉默不答。 卫昭仍是不答,他长袍飘飘,在雪地中行来若流云一般,寒风捲起他披散的长发,数绺拂过江慈的身边。江慈索性取下自己的发簪,轻轻替他将长发簪定。 江慈“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却愈感好奇,忍不住猜测起来。 “那么就是平叔在跟着我?” “要不,就是我在长乐城暗中买洩药时,平叔知道了?” 江慈“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却直嘀咕,不明白这没脸猫为何能逮到自己,眼下既然逃亡行动失败,总得弄清楚是何原因,也好为下次逃离做准备。只求能再次将他麻痹,寻找一丝出逃的机会。 “什么?”江慈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慈冲卫昭的后脑勺瞪了一眼,从怀中掏出银票,低头拉开他的衣襟。 卫昭眼神闪烁,缓缓鬆开右手,淡淡道:“三爷我赏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理。” 卫昭摇了摇头:“你不但会演戏,脸皮也挺厚的。” 卫昭不再说话,脚步加快。江慈笑道:“三爷,我唱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江慈看得清楚,知他终被自己的话拿住,自己暂时得保安宁,一直紧绷的心放鬆下来,觉这没脸猫并不是那么可恨,歌声便多了三分愉悦之意,如滚珠溅玉,清脆娇柔。卫昭默默而行,忽觉这曲调也不是那般刺耳,不由加快了脚步。 平叔望瞭望天色,道:“少爷,看来今天是赶不回星月谷了,得在这荒山野岭找个地方歇上一宿。” 平叔点点头,转身而去。 不多时,平叔回转,点了点头,卫昭右手一探,仍旧将江慈负在身后,沿小路而上,到了那幢木屋前。 卫昭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见江慈怔怔望着木屋,面上闪过不耐之色,右手抓上她的衣襟。江慈醒觉,平静道:“三爷,我是人,我自己会走,不用您把我当小狗小猫一样拎来拎去。” 江慈随后而入,卫昭已在堂屋中的桌前坐定,平叔奉上竹筷,卫昭并不抬头,冷冷道:“是人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卫昭斜睨了她一眼,江慈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悲哀,轻声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江慈觉双手有些颤抖,对面前这人的恐惧让她想坐回桌边,忽略这一家人可能早被平叔杀人灭口,装作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吃着这“可口”的饭菜;可心底的痛恨与悲凉又让她无法控制愤怒之情,她呆呆地站在桌边,定定地望着卫昭。 江慈缓缓退后两步,轻声道:“请三爷继续用餐,我不饿,就不陪您了。”说着转身出了堂屋,立于门前的大树下,任狂飞的雪花扑上自己的面颊,来冻结心中对这些滥杀无辜之人的痛恨之情。 积雪被轻轻踏碎,江慈转过身去。平叔的声音响起:“小丫头,你过来。” 江慈一喜,平叔道:“他们是月落族人,少爷虽不欲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但也不会允许我滥杀自己的族人的。” 江慈低头轻“嗯”一声,转头出了柴房,步到堂屋,默默坐到卫昭身边,草草吃过晚饭,又将碗筷收拾干净,烧好热水,提了出来。 江慈将在厨房寻到的一块麻布浸入热水中,细细拧干递到卫昭面前:“三爷。” 江慈一噎,半晌方道:“先前是我错怪了三爷,三爷别往心里去。现在是我心甘情愿为三爷做事,不是被逼的,称不上奴才不奴才!” 江慈醒悟,重新将麻布浸热拧干,蹲于卫昭椅边,轻柔地替他擦面。麻布有些粗砺,卫昭微皱了下眉,正要将江慈推开,江慈却低头见他脖颈右侧有一处伤痕,似是咬啮而成,不由用麻布按上 卫昭面色剧变,手如闪电,狠狠攥住江慈右手,将她往火盆边一扔,江慈猝不及防,右手撑在火盆之中,“啊”声痛呼,托住右臂,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江慈强忍剧痛与泪水,猛然抬头,与他怒目相视:“我倒不知,大名鼎鼎的卫昭卫大人原来是言而无信、反覆无常的卑鄙小人!” 江慈手掌被烫伤处疼痛不已,忍不住吸着冷气挥了几下,卫昭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站起,道:“平叔,给她上点药,免得伤重,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风声渐重,仿如鬼魅的唏嘘,寒气浸骨,宛若刀剑相割。卫昭立于雪中,竹箫声起落转折,由呜咽而幽愤,直入云霄。 卫昭修长的手指将竹箫托住轻轻旋转,眯眼望向苍深的夜色,不发一言。 卫昭摇了摇头:“不,平叔,我不难过,师父他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又有了我继承大业,他去得并无遗憾。” 卫昭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恨师父。平叔,这条路,是我生下来就注定要走的,我没办法逃避。我只恨自己忍到今时今日,才寻到这一线机会,拯救我月落族人。” 卫昭抬头凝望天空,飘飞的雪花挂于他的眉间,他渐涌微笑:“薄云山、裴少君,你们可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烫得厉害了些,小的已给她上了药,应该没有大碍,但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卫昭目光凝在窗后的烛影上,低声道:“平叔,这么多年,你替我守着‘玉迦山庄’,替我训育苏俊他们,联络教中之人,我十分感激于你。但你可知,当年我初入庆德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卫昭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这丫头虽令人生厌,但我看到她这样子,总是想起,想起初入庆德王府时的自己―――” 卫昭话语堵在了喉间:平叔,你可知,当年的我,像这丫头一样,只求别人不再将我当成奴才,将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我也曾像这丫头一样,挣扎过,愤怒过,痛哭过,却还是变成了今日这个卫三郎――― 他向屋内走去,刚到大门口,江慈衝了出来。 卫昭眉头微皱:“你这是做什么?” 卫昭斜靠在门框边,冷冷看着江慈将幼童们并肩摆好,见她有些犹豫,摇了摇头:“我倒看看,你睡在哪里?” 卫昭冷笑一声,转过身去,走到东侧另一间房内,见平叔正替自己铺开被缛,他宽去外袍,手却停在脖颈处,良久,冷冷道:“平叔,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给那丫头再送一床过去,若是还有,送一床去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