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真耶假耶 她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想着,黑球凌空飞来,惊觉时已来不及闪躲。只得眼睁睁看着裴琰如离弦之箭射来,看着他将黑球托住抛向崖下,她也亲眼看着那黑衣人临死前拚力刺出的一剑,闪起一抹清冷寒光,刺入了裴琰的左肋。 江慈茫然伸出双手,将裴琰扶住,耳边听得数声爆炸声,安澄等人齐齐怒喝,满天的火光与硫黄之气。她不敢抽出裴琰肋下长剑,只得控制住发抖的双手,点上他伤口附近的穴道,咬紧牙关负上他,拼尽全力往回跑。 山崖对面是另一处悬崖,崖边松树林风涛大作,林间,一人斜坐于树枝间,望着对面山崖上发生的一切,唇边渐涌笑意:“少君啊少君,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安澄等人匆匆入庄,慧律等人忙向赶去一看究竟的弟子详问。方知众人赶到之时,姚定邦已死于苏颜剑下,苏颜则被姚定邦的手下击落山崖,而裴庄主为平息争斗,也被姚定邦手下暗算致伤,至于姚定邦的手下,则抛出了“流沙门”的独门火器“琉黄火球”,与十余名长风卫同葬火海,尸体一片狼藉云云。 江慈紧跟着安澄等人回到正院“碧芜草堂”,将裴琰放于床上,裴琰已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长风卫童敏等人齐应一声,围了过来。江慈被挤到一边,她双脚发软,茫然看着众人围住裴琰,听得安澄在吩咐准备拔剑敷药,觉脑子一片空白,扶着门框,踉跄着走出房门,又跌跌撞撞走到院中,双膝一软,跪于皑皑白雪之中,掩面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江慈猛然抬头,急速跃起,却因跪在雪地中太久,双腿麻木,又跌坐于地。 一名长风卫过来,安澄道:“按老方子,让岑管家将药煎好送来。” 江慈大喜,衝前数步:“相爷他―――”安澄不再看她,转身入屋,将门关上。 院中寒风渐烈,江慈在窗前伫立良久,终转身走向厨房。她挑出一些上好的白莲、瑶柱与鹤草,与淘好的贡米一起放入锅中,加上水,盖好锅盖,又走至灶下,缓缓坐在竹凳上。 灶膛中,一块燃烧的竹片爆裂开来。“啪”的声音让江慈一惊,她忙跳起,将粥搅拌了数下,又坐回凳上,默然良久。眼前的火光侵入心头,彷佛就要将她烧成灰烬,但胸前被雪水沁湿的地方,又慢慢腾起一层雾气,让她的眼前一片迷蒙。 待粥熬好,已是日暮时分,又下起了片片飞雪。江慈端着粥从厨房出来,被寒风激得打了个寒噤,她深深地呼吸,又在东阁门前站了片刻,终轻手推开房门。 裴琰微微动弹了一下,又过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以往清亮的双眼变得有些迷蒙。江慈不敢看他,别过脸去,听到安澄似是将裴琰扶起,才慢慢走到床边,低头见床边外袍上一滩暗红,那血刺痛了她的眼睛,手中的粥碗也有些颤抖。 裴琰吃了几口,喘气道:“安澄,你先出去。” 裴琰靠在枕上,闭目片刻,轻声道:“你听着,我要上宝清泉疗伤,这十天,你每天做好饭菜送上来,其余时间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放不放你,等我伤好后再说。” 大雪又下了数日,天方彻底放晴。而武林大会也终有了结果,苍山派掌门柳风最后胜出,荣任新武林盟主,峨嵋掌门破情师太、南宫珏、袁方、风昀瑶、程氏姐妹、少林派宋宏秋、紫极门章侑、南华山掌门王静之八人入选议事堂。 诸事落定,已是三日之后,群雄均听闻裴庄主剑伤极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遂只能向安澄等人表达一片关切之意,先后告辞而去。 宝清泉不但在这严冬仍热气腾腾,疗伤效果也十分显着,再加上长风山庄的创伤药方乃独门秘传,裴琰一日比一日好转,面色也不再苍白。安澄早命人将草庐铺陈一新,又燃上数盆炭火,裴 江慈按时将饭菜补品送到草庐,裴琰也不与她说话,目光冰冷,还总有着一种说不清看不明的意味。江慈也只是默立于一旁,待他用完,将碗筷收拾好,又默默下山。 这夜,寒风呼啸,江慈惊醒,她披衣下床,依于窗前,望着满院雪光,怔怔不语。 坠崖的苏颜,中剑倒地的姚定邦,被裴琰一掌击得面目全非的黑衣人首领,满天的火光,以及,裴琰倒下前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卫昭冰冷如刃的话语,这一刻,悉数浮现在江慈的眼前。 最重要的是,他,那个只会欺负自己、有着一颗冷酷无情心的他,为何要为救自己而受伤?这后面的真相,又是什么?而自己,为何每次见到他或想到他,便会胸口胀痛难忍,但那胀痛之中,为何又有丝丝欣喜 融雪天更是寒冷,且山路更为湿滑,江慈纵是轻功甚佳,这日也仍在山路陡滑处摔了一跤。望着被泥水浊污的狐裘,她不由有些心疼,所幸摔跤时她右手撑地,未让腰间的食盒倒翻。 裴琰嘴角轻勾,慢悠悠地在桌前坐下,淡淡道:“摆上吧。” 裴琰望着距自己甚远的玉箸,将锦袍拉鬆一些,眸中笑意渐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裴琰摇了摇头,拾起玉箸,静静用罢。见江慈仍背对着自己,她身上狐裘下襬处数团泥污清晰可见,垂在身边的双手轻颤,右手手掌处可见擦伤的痕迹。他眉头微皱,冷声道:“你过来坐下!” 裴琰与她静静对望,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喜怒,只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沉思。江慈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缓缓低头,却正好望上裴琰胸前,他锦袍微鬆,前胸赤祼,因从温泉中出来不久,仍泛着些薄红,她觉双颊滚烫,猛然站起,疾奔出草庐。 脚步声响起,安澄在草庐外唤道:“相爷!” 裴琰伸手接过,抽出细阅,良久,眉头微蹙,轻声道:“看来,真是他了。”他站起身来,安澄忙替他披上毛氅。裴琰步出草庐,凝望着雾气腾腾的宝清泉,又望向满山白雪,忽道:“安澄。” “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麒麟山浴血奋战,死守关隘、驱敌数万吗?” 裴琰负手望向空中厚积的云层,轻嘆一声:“只希望剑瑜能熬过明年春天,现在,只有靠他撑着了。” 她细心备好晚饭,踩着积雪上了宝清泉。天色渐晚,山夜寂静,宝清泉边的长明灯幽幽暗暗,江慈觉自己彷佛踏入一个迷蒙缥缈的梦中,却又不得不醒转,逃出这个有着无比诱惑的美梦。 江慈一愣,见他笑得极为和悦,莫名地有些害怕,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深处,会害怕见到他这种笑容,会期望他像从前那样欺负自己呢? 江慈低头片刻,咬咬牙,抬起头来,平静走到裴琰身边坐下,平静地望向他黑亮的双眸,轻声道:“相爷,我有话想对您说。” 江慈忽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快速道:“相爷,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帮您认了人了,我人又笨,留在您身边只会给您添麻烦,没什么用处,不如,您―――” 江慈想将脸别开,却被裴琰大力扼住下颚,只得直视他隐有怒气的双眸,缓缓道:“是,相爷,我本不是你相府之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民女。” 他拈起那粒药丸,慢慢送至嘴边,微笑望着江慈,轻声道:“解药呢,要靠你自己来拿的。”说着将药丸送入口中,用牙齿轻轻咬住。 裴琰伸手将她往榻上一拉,江慈天旋地转间,已被他压在身下。她情急下双手推出,裴琰冷笑一声,将她双手扼住,江慈只觉腕间剧痛,“啊”地张口一呼,裴琰温热的双唇已掠上了她的唇间。 草庐外,北风呼啸,草庐内,炭火跳跃。江慈似陷入一个美梦之中,梦中有甜蜜,有酸楚,有幸福,有痛苦,但更多的却是疑虑与不安。 炭炉中, 裴琰眸中闪过冷冽之色,身形一闪,江慈直撞上他胸口。裴琰将她紧紧束于怀中,低头看着她惊慌的眼神,面上最后一丝怜惜消失不见。他大力抱起江慈,将她往榻上一丢,重重将她压于身下,在她耳边冷声道:“你又想逃到哪里去?”他右手用力一扯,江慈的外衫“嘶”的一声,被他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