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各怀鬼胎 崔亮低头盯着脚下的锦毡,长久地沉默,室内仅闻裴琰偶尔的低咳声。 裴琰笑了笑,道:“我也知道这事有极大的风险,但这世上,只有子明一人才能看懂那图。虽说方书处规定,文吏进密室查檔的时间不得超过半炷香,但这点时间对子明来说,记住部分图形应该不是问题。我会让程大人将子明提为文吏,只要日积月累,进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可以将整张图原样绘出来。” 裴琰微笑道:“鱼大师当年走遍华朝万里河山,绘出天下地形地貌,勘出各地金银铜矿,实是造福苍生的壮举。只可惜他刻完图后便被弘帝赐了鸠酒,你师祖又假死逃遁,以致这幅图再也无人能识。若不是当日我在街上偶遇子明,与你倾心交谈,倒真不知鱼大师尚有传人在世。 裴琰盯着他,缓缓道:“只要子明肯帮这个忙,一年半载,我也等得。” 裴琰面上露出欣悦之色,从躺椅上坐起:“子明请说。” 裴琰愣了一瞬,转而哈哈大笑:“好,这是自然。子明对江姑娘一片情意,着实令人感动。我们就一言为定,只要这件事办完,我还要替子明和江姑娘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再送二位离开京城。” 裴琰忙站起来:“绝不反悔。”伸出右掌,二人击掌为誓,互视而笑。 崔亮面上一红,忙后退两步,作揖道:“相爷,小慈之事还望您多加遮掩。” “多谢相爷,我还得去方书处应卯,先告退。” 望着崔亮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裴琰端起天青碧茶盏,慢慢抿着,又望向窗外白蒙蒙的天空,双眼微微眯起,良久,猛然仰头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 江慈见崔亮离去,将厨房收拾干净,趴在廊下的竹椅上,双手撑住面颊,望着蒙蒙细雨发呆。裴琰进来,她抬眼望了一下,又呆望着廊下被雨丝沁湿的青石台阶。 江慈早已将那夜之事想了又想,闻言撇了撇嘴:“你少和我来这一套,伤没伤到你,你自己心中有数。”她转过头望着裴琰:“相爷,你一定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对付的是谁?为什么要利用我?” 江慈见他这番模样,想像他以丞相之尊,在人前手抚胸口,人后却精神抖擞,只觉他虚伪好笑至极,不由指着裴琰大笑。 裴琰也不扶她,啧啧摇头:“报应了吧,不知好歹的丫头!” 江慈白了他一眼,手中动作却轻了几分,裴琰静默地看着她,忽道:“你是不是很想离开我相府?” 裴琰笑了笑:“倒也是,我以前养过一隻西兹猫,它也时刻跟着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死了。” 裴琰慢慢走过来,倒了些跌打草药放于手心,将右手覆上江慈的额头。江慈惊醒,欲待后退,却被裴琰左手用力按住,耳边听得他道:“你安心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我自会放你走,还会风风光光地放你离开。只要你不出这西园,这条小命便保得住的。” 她眼前一片朦胧,不能视物,正待摸索着跑去厨房打水洗脸,刚踉跄着行出两步,已被裴琰大力抱起。 江慈怒火中烧,只觉这人竟是自己天生的剋星,自遇到他后诸事不顺,恨上心头,恶向胆边,抓起案上瓜瓢大力向裴琰泼去。 江慈揭开锅盖,向崔亮招了招手,崔亮走过去一看,微微皱了皱眉:“这倒是新鲜菜式,没见过将大闸蟹用水煮着吃的。” 崔亮不知她为何这般得意,摇了摇头:“你上次不是吃大闸蟹吃出毛病了吗?怎么还弄这道菜?” 崔亮装出一副恐惧的样子,连连摇头,二人相视大笑。 虽只是纳妾,却也是名震华朝的左相首次正式收纳侧室,又正在裴相声势煊赫之时,朝中官员便争相前来祝贺, 裴琰不欲张扬,但到了黄昏时分,庄王、静王与陶相竟一同登门,他听禀忙迎了出来。 裴琰苦笑一声,陶相凑过来笑道:“听说少君是被府中一名丫头击伤的,是不是中了美人计啊?” 江慈在西园听到丝竹之音不断传来,又听崔亮说裴琰今日纳妾,请了揽月楼的戏班子过来唱戏,坐立不安,恨不得插翅飞到正园与素烟见上一面才好。可知裴琰已下严令,自己不得离开西园,更别说去正园见到素烟,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江慈点了点头。 “好,你说。” 崔亮听她说起过燕霜乔之事,知道她心中挂念着师姐,想起自己的心思,略有愧意,忙道:“好,我这就过去帮你问问。” 她心中大奇,相府内并未饲养猫犬等玩物,哪来的猫叫呢?她性喜小动物,在邓家寨时便养了满园的兔子和山羊,当日偷跑下山时还颇舍不得它们,半夜溜去和它们小小的告别了一番,这时听到竟有猫叫,顽皮心起,遂蹑手蹑脚向院后走去。 这棵槐树并不高,江慈几下便攀到了枝桠处,就着院内的昏暗烛火四处望瞭望,并不见有野猫的影子,再捏着嗓子叫了数声,不见回音,失望不已,在枝桠间坐了下来,嘟囔道:“没抓到,不好玩。” 卫昭见她机灵,给她解开哑穴,却不放开搂着她的右手,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咱们俩跟树倒是挺有缘份的。” 江慈忙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怎么进来的?相府可是守卫森严。” “那是,你是堂堂萧教主,轻功绝顶,逃命的功夫更是一流。”江慈想起他当日将自己推落下树,害自己重伤,还累自己捲入这无穷风波之中,忍不住讽道。 江慈见他明知故问,瞪了他一眼:“给我解药。” 江慈平静道:“你若是不给我解药,我即刻将你就是星月教教主之事告诉裴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