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凤栖梧桐 江慈冷冷道:“裴相爷,请把你的蟹爪拿开一些。” 江慈冲裴琰笑了笑:“相爷,我好像有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江慈笑得眼睛眯眯:“本姑娘呢,耳朵不大好使,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认出那人的声音。说不定,就会认错人,也说不定,会听很多人的声音都像星月教主,万一把什么王爷侯爷之类的人诬为邪教教主,那可就罪过大了!” 他鬆开右手,江慈腰间一鬆,忙翻身而起,却又被裴琰探手扼住咽喉,嘴唇大张,已被他塞入一粒药丸,入口冰凉即化,顺喉而下。 裴琰摇头道:“没用的,这是我长风山庄秘製毒药,入喉即溶,大约三个月后发作,解药呢,世上便只有本相爷才有。” 江慈瞪着他道:“那如果那人不来呢?” 江慈冷冷地看了裴琰一眼,不再说话,默默低头,走向屋外。 江慈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只听裴琰淡淡道:“从今日起,你到西园子去服侍子明,他那里正没有丫头。你只别说是我派你去的,就说是你自愿,以报他救命之恩。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踏出西园一步。你替我认出人,将子明服侍好了,我又将星月教连根拔起、永绝后患了,再考虑为你解了这毒。” 裴琰抬头望着她的背影,冷笑道:“野丫头,你当我这相府,是让你胡来的地方吗?!” 灯昏雾涌,夜幕轻垂,崔亮方略带疲倦地回到西园。 崔亮往内室走去,自己解下风披,换过便服,又步了出来,道:“小慈,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亮望着她的笑脸,侧过头去,将脸埋在热巾之中,良久方抬起头来,微笑道:“小慈,这些服侍人的事情,你不要做了。我习惯了一个人住,若是要人服侍,相爷自会派人过来的。” 崔亮擦了擦脸,道:“我现在没在礼部,到宫中方书处当差了。” 崔亮淡淡道:“是替朝廷整理奏章、檔案、图书以及地方上报材料的閒散部门,奉禄比礼部稍高些,倒也不是很辛苦,只是这段时间会有些忙。” 崔亮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玲珑别緻的菜餚,讶道:“小慈,这是你做的?” 两人正说话间,一人施施然步入房来。 裴琰此时着浅紫色丝质秋衫,外罩乌色纱衣,腰繫青丝碧玉绦,浑身的风流文雅,满脸的清俊出尘。 “相爷说笑了,这是小慈做的。” 江慈并不回头,坐于门槛上,闷闷地应了一声。 江慈站起身,将饭碗往桌上一放:“相爷,实是不好意思,我未算到相爷会大驾光临,这饭菜呢,只备好了两人的份量。再说了,这相府中,等着巴结、服侍相爷的人排起队来,要排到相府后街的‘乌龟阁’去,相爷还是去别处吃吧。” 江慈向崔亮甜甜一笑:“原来是个‘旬’字,我将它与‘乌’字连在一起,看成一隻大乌龟了!”说着只用眼去瞄裴琰身上的乌色罩衫。 江慈一噎,也知图一时口舌之快,与这‘笑面虎’斗下去没什么好处,她更不愿让崔大哥看出什么端倪。只得转身到小厨房取过碗筷酒杯,替二人斟满酒,走到院中,在青石凳上坐了下来。 风趣幽默的师叔;外冷心热的师姐;刀子嘴豆腐心的婶婶大嫂们,还有,还有将自己这个孤儿抚养成人,爱如亲生女儿却撒手而去的师父。 也许,自下山以来,遇到的人中,便只有崔大哥一 若是能顺利解毒,还是儘早回去吧,师姐肯定担心自己了。这江湖,这天下,终究只有那处才是自己的家。 江慈垂下头,闷声道:“没有,就是想家了。” 江慈‘嗯’了一声,不欲崔亮再就此事说下去,抬头望了一眼屋内:“大―――,相爷走了?这么快?” 想到又可见到素烟,江慈心情好转,望向身上浅绯色的衣裙,笑道:“妙极,我正想着将素大姐的衣衫还给她呢。” 崔亮愣住,愕然良久方缓缓道:“小慈问这个做什么?” 崔亮纵知江慈是江湖中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却也未料她说话如此大胆,半晌方道:“你可不要乱来,素大姐也就是和三郎来往稍密,她年岁大三郎甚多,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这样的话可千万别提。” 崔亮不知该如何措辞,想了片刻道:“三郎,是光明司的指挥使,卫昭卫大人,人称‘卫三郎’。但皆只是在背后相呼,能当面直呼他‘三郎’的,只有皇上、太子、两位王爷和两位相爷,其余人若是直呼其‘三郎’,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亮想起后日王府寿宴,卫三郎定会出席,若是江慈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于他,实是后患无穷,还是先警告于她较好。 江慈‘哇’了一声:“原来世上还有令大闸―――,啊不,相爷害怕的人啊,我倒真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 江慈更是好奇:“崔大哥快说,他长得什么模样,能令素烟姐姐倾心的人,一定是一表人才。” “西宫有梧桐,引来凤凰栖; 凤凰二点头,流云卷霞红; 凤兮凤兮,奈何不乐君之容!” 江慈尚在遐想之中,崔亮站起身来:“好了,小慈,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崔亮一愣,半晌方道:“小慈,你我男女有别,这―――” 崔亮轻轻扯出衣袖,转过身去,背对江慈,仰头望向深沉的夜空,片刻后轻声道:“好吧,你睡西厢房,我到偏房去睡。” 崔亮看着她灵动的身影,呆立原地,良久,闭上双眼,右手握拳,在肩头猛捶了一下,方举步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