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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钱好说。”吴县令一脸苦笑,比起送去的五十两银子,这三十石米还真算不了什么,“赞府辛苦了。”
“事关阖城安危,安敢言辛苦。只是那李千户拿捏的很,卑职说尽了好话,才肯拨三十人。那些炮药铅子,不用也就罢了,若用了还得双倍还他。”吴亚年近四十,是个胖子,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比县令年轻多了。他是杂佐出身,没科甲正途的人那么有想法,日子倒过得逍遥自在。
“这也怪不得他,”吴令低着头,叹气道,“卫所之事,朝廷上下尽人皆知。他那里那有可用之兵?就算有,也不过些老弱病残,逃不脱的人罢了。”
“明府说的是。”吴亚点头道,正说着话,门子来禀,县里的主簿、训导都来了,典史正带人巡逻,一时来不了,教谕则去请士绅们了。明代绅权很重,地方绅士往往能干涉地方行政,所以县内每有大事,请士绅们来商议总是不错的。
所谓士绅,是个复杂的阶层,上起朝廷大臣,封疆大吏,下及官宦家属、豪强地主,乃及因丁忧、革职、致仕等各种缘故返回原籍的官员;身有科名而未出仕的举人进士。都可以包括在内。他们因种种关系,和省级封疆大吏及朝廷有相当密切的联系,更有手眼通天直达皇宫内廷的。州县衙门的七品八品九品官儿们,尽可在平民百姓跟前充老爷,但在这些乡绅面前就要大打折扣。
临高因为是边鄙小县,士绅拢共也没几个,有的地方偏远,海盗波及不到的也就不来了。有的自设村寨招募乡勇的,此时要坐镇守御,自然也不便来。也就是在县城里和周边几个都图的绅士,他们利益相关,自然要来。
眼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吴明晋低声问身边的师爷:“刘先生还没到吗?”
“回老爷,冯教谕亲自去接了,一会就到。”
他点点头,把这花厅里的士绅们都看了一遍。虽花厅里,已然坐了十多个人,有的趾高气扬,有的唯唯诺诺,也有的故作深沉,拈须不语。
“诸位父老,”吴明晋没有客套,直接把谈话转入正题,“眼下的局面:海贼势大盘踞博铺不去。巨舶快船满港,明日定会溯河而上一路纵掠,局面危矣!吴赞府今日冒死出城求援,明日可到卫所兵丁三十,然而卫所之兵,不过借以壮势,断不可倚靠!”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听得人不免都骚动起来。吴亚知道这不过是常见的敲山震虎而已,把局势夸大到十二万分的危险,目的无非就是勒逼这些士绅们献粮捐银。他身为这县里的老县丞,深知如今朝廷上下财政败坏到极点。临高去年又遭了台风洪水,秋粮损失大半,但是朝廷征收的三饷却不免,县里已经很窘迫了,连民壮和弓手的粮饷都欠了好几个月。如今又要防着海贼攻城,请援兵,募民壮,都得花钱。
眼看这群人都惴惴不安,吴大令才缓缓道:“本官承乏来此,守土有责。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各位或世受国恩,或为本城绅衿,或为科甲正途,守城之事,责无旁贷。请各与本官同心协力,共守此城,打退海贼进攻,保全城官绅百姓平安无事。不知各位有主张?”
众人忙起身道:“原惟大人马首!”
吴明晋见气氛不错,这才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本县虽然是小城,围长也有六百余丈,现在城中兵丁民壮不过一百余人,要分守三门,城内又涌进了许多百姓,难保没有海贼的内应,仅靠皂隶弹压,恐怕力不从心。我欲添募民壮二百人,协力守城。”
(注:明代临高县本有四门,但是北门长期堵塞不开,这是海南明代城池的一个特点,这里即有防御海盗的说法,也有风水上的意思。)
一位绅士说:“明府如此忠心,实是全城官绅士民之福。可是如今海贼只在博铺,并无深入县内之举,添募民壮,是否有骇视听?”
另一个也忙说:“添募民壮守御,自是良策,然去年台风洪水之后,民生凋敝,若非危急之刻,不可出此惊扰士民之策呀!”
这些滑头士绅个个都是一脸难色。纷纷诉起苦来,无非是朝廷加派繁重,去年又是遭灾,佃户们多有饿死逃亡的……
也有的说琼崖参将的巡船三日必到博铺,官军一到,海贼即使不遁去,汤将军守土有责,必会起白沙水寨之兵来讨伐。
吴明晋脸色愈来愈难看,忽听门外有人道:“城池危在旦夕,诸位还在吝惜几个钱财!”说着话,冯教谕带来两个亲随,用一张藤椅将一位中年人抬了进来。众人忙纷纷起来见礼,甚是恭敬。连吴令也趋步上前,连称:“老先生”。
这位瘫痪多年的中年人,就是临高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刘大霖,字孟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这是临高自唐代置县以来第一个进士。不过登科后他即瘫痪不起,所以没有出仕。
他此时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虽然身体瘫痪不利行走,但是于地方还是颇为热心的。他家就在县城西门内,一听吴令有请,没有推脱就来了。
吴明晋道:“老先生于此有何良策?”
刘大霖道:“民壮是要募的。贼此刻不动,难道明日也不动了?贼人大股出动岂能只是为占个博铺?博铺离这里才三十里路,贼人朝发午至,待到兵临城下,玉石俱焚,诸位的身家还有得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