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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两排烧成废墟的房子,有灰烟从那黑色废堆中不断飘出来,摸一下准能烫伤手,抬脚,跨过地上一具又一具的人形焦尸。 走过一条分叉口,他转向西边小路,去找他们的行李。 他从里面随便取了件灰色粗衣套上,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的包裹好璃,裹到看不见一点,才放下心,像是什么宝贝一样重新抱着,做完这一切,他提着行李沿着那条发臭的暗黄色小河,缓步离开。 这个烧得只剩焦尸和断墙的村子,逐渐被他抛远身后,他没回过头,村口那块一成不变的巨石,静静目送他的离开。 白昼交替间,天边一片梦幻般的紫,光影如同美人的纱衣,轻柔的笼罩这座宛如灾后现场般破败的村庄。 在这时候,悠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须臾,这萧索的村庄闯入一道马上的挺拔的身影,男人翻身下马,牵着白马缓缓走进废墟里,积灰没过了他的长靴。 “王八蛋……”,竟然如此狠毒。 然后,他深深呼吸着,以执剑的手轻划前额,嘴里喃喃了几句,做完简单的祷告,他重新一挥长剑,灰烬翻涌着再次掩埋了地上尸体。 忽然,他凝起目光,盯向二十米外的幽暗树丛。 “谁?!给我出来——”,他提起长剑,剑指那方,缓慢逼近。 “大人,饶命,饶命啊……”,老头发着抖,缓缓的挪动身体,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位持剑的大人物视野下。 路上遭了劫匪,他那点家当全被抢完了,没有蓝石头是断断不敢继续赶路了,连着几夜跑回村里,路上虽没再出事,哪知道一回来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在这落后偏远的地方,恐怕鲜有人认得,但他以前在守卫队当差,远远见过一回神殿下来调查的人物。 他小心的不触怒到他,认为男人烧毁了村庄,不知道和这小地方有何恩怨。 “起来。你一直住在这里?”,迦列定了定神,他没想到还有活人,这帮人应该是一个不留的,这老头从外面回来?他的视线划过老头破烂的衣服。可却没带行李? “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他继续问。 他恨得梦里都想要将那群家伙挫骨扬灰,记得是吗?”,士兵的脸掩在黑暗里。 来晚了?看来已经发生了什么。 他略一沉默,下了马,口袋拿出几枚金币隐蔽的塞到士兵手上,“大人,我想夜晚的工作肯定格外枯燥无聊,生活里还是要有女人和酒才够畅快啊。”,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递出的动作快速而隐蔽。 万不得已,他不想在这里打架,但,如果必须要硬闯才能进入,他不动声色的摸到腰间匕首,准备好迎接对方突然的发难,然而……士兵攥着金币的手揣进裤子口袋,不耐烦的冲他摆摆另一只手,示意他赶快走。 城门进去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得先找个落脚处。 将厌停在门口,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们嘈杂的打牌声,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个地方拴好马。 男人们完全沉浸在纸牌游戏里,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影响半分。 “要间房。”,将厌走过去放下两枚铜币。 “哦,当然是应该的……” 女人的笑容抖动着。 他扯了扯嘴角,“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个猎手,打猎弄脏了衣服,正想好好洗个澡呢。” 老板娘白面团似的脸上,皱起 “夫人,退房。”,男子放下一把房间钥匙。 最终,她的笑容松懈下来,“好吧,先生,楼上倒数第二间,您要洗澡是吗?等会我会叫人送上去。” 上了楼,楼道燃着火把照明,一排七个紧闭的房间,没有窗户不怎么通风,深色的木板墙壁看起来湿沉沉的,空气有股潮湿的木头独有的气味,他顺着楼道往里,停在倒数第二间门口。 将璃放在床上,行李箱搁在桌子,将厌点亮桌上油灯后,打开了房间的窗。 “黑夜,以血肉为食……”,他想起这句祷文。这世界的夜晚很危险。 突然的敲门声让他眼皮一跳。 话音落下,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年轻伙计搬着半人高的木桶进来,年轻人有一头半长不长的栗色卷发,亮晶晶的蓝眼睛,脸颊几颗细小而浅淡的雀斑,手脚笨拙的样子,途中还差点摔了一跤,将厌看着他,思忖那颇为精明的老板娘怎愿意做这出不合算的买卖。 片刻后,热水装满了浴桶,房间被氤氲的热气覆盖,窗户也早已严实的关上,层层包裹的白气中将厌把全身沉进热水,这才感觉那时刻萦绕鼻间的血腥淡去不少。 睡了多久,过去多少天,他心里没数,但应该也不会很久,他的视线投向床上的白色包裹,伸手捧来,白色的布料底部渗出丝丝红迹,扎眼的很。 他用热水拂过他的头发,使那头长发恢复原本的柔顺,又用润湿的布轻柔的帮他擦拭脸庞,拭过那对似乎还在因为痛苦微微皱着的眉,那徒劳挣开的眼睛,高挺的鼻尖,微张着好像有满腹话要说的嘴唇…… “璃……”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击。 将厌眨了一下眼,灵魂有种被抽离过身体的异样感。水仍热,但他觉得房间很冷,他看了看四周,自己还在浴桶里,璃依然垂着眼睫,万分忧伤的样子,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客人,您在吗?”,门外继续问。 直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他把自己从热水里弄出来,不顾满地的水,简单擦干净身体,便躺到床上。 他翻了个身,背对璃。 夜色深沉,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棱,旅馆小屋的床上,青年无意识的睡了过去,一连几天紧绷的心神终于在此刻放松下来,他睡得很沉,沉在梦中让他安宁。 画面显得妖娆而邪恶。 第二天。 “呃……” 他起了床换好衣服洗漱完便准备出门,临出门那会儿,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璃,璃安静的摆在桌上,用维持一夜的神态视线低垂。他不能安心将他丢在这里,于是他返身抱着他,一同出了门。 踏下楼梯,楼梯短短的不到十阶,他稍撇过头,看见楼下空空荡荡的大堂,只有胖乎乎的老板娘和那个年轻伙计两个人,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老板娘不知道听到什么,倒在伙计身上略略笑着,一只手搭在年轻人劲瘦的腰间。 老板娘扭过脸也看见了楼梯的他,她稍稍坐正了身体,收拢起脸上过于甜腻的笑容,表情有些不自然。 将厌面无表情的说,“收拾下房间。”,说完,他抱着包裹在干净布料里的璃,越过两人径直走出大门。 他不知道那男人名字,也不知道身份,唯一的信息就是一头银发,漂亮的脸,还有那根腰间的鞭子。 “哈……”,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有种在玩什么寻宝游戏的感觉,只不过他连藏宝图都没有,也许那男人在耍他,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将厌停下 “怪物。”,他闷着的头下面发出这两个字,然后他霎地抬起头,黑色瞳孔反射出光芒。 “会在哪里呢……”,将厌无意识的呢喃着,忽然感觉胳膊被人拽住。 “哥哥,买朵花吧,都是新鲜刚摘的。”,女孩把篮子往前一推,让他看。篮子里粉的,蓝的,白的,认不出品种的花簇拥着。 正要走,将厌叫住她。 其实只是不抱希望的问一问。 “啊,银色头发吗?”,女孩歪着头作出思考状,眉毛皱得像两个小钩子。 将厌睁大了眼,猛的箍住女孩纤细的胳膊,女孩吓了一跳,发出吃痛声。 女孩有点怕,她被将厌的反应吓到了,她的语气比先前要虚弱,“如果是银色头发,挡住了脸,一身黑衣,很高大,然后气势有点吓人的话……那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驻足原地的青年啃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眉毛皱成一团。 那男人总不至于是去卖,难道……嫖? 在东街布坊的隔壁,一家装修别致的茶馆,看着是茶馆,不过是层风雅的遮羞布。 将厌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有人过来询问,他要了壶茶,便独自品着茶,不再行动。 旁边一桌男人女人开始玩划拳游戏,没一会儿,女人输得只剩底衣,娇笑着扑进身边男人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耍赖蒙混了过去。她的姐妹就没那么幸运了,输得一对白花花的大奶子乱晃,吸引了屋内男人们的目光。 料想是一个人来妓院喝茶太奇怪了。旋律停下后,他招手,叫弹琴的女人过来。 将厌扔了一枚金币给她,示意她坐下。 “要来点酒吗,客人,光喝茶可没意思。”,女人脸上维持着那种柔媚的笑容,向将厌靠过去。 “不喝酒,那客人想,怎么玩?”,女人继续用好像要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说。 女人略带娇羞的抿了一口,“是梵与之诗,浪子遗忘了痴情女子的故事。” “是啊,故事讲来讲去,还是人之间这些说厌的爱恨纠葛。”,女人笑起来。 女人润湿的嘴唇发着亮。 “丽尼,好名字。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银发男人,我听说他最近经常来这儿玩。” 女人愣了愣,缓缓收拢起脸上媚意,来她们这打探消息的人不少,妓院鱼龙混杂,几杯酒下肚小道消息走漏的最多。 “哦……是,一说银发我们这里的都知道是谁,虽然是最近才来的新客人,但让姐妹们都很喜欢呢。他有双看一眼就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睛,多金,而且……还很厉害。” “每天都有姑娘期盼他来,但那位客人已经有两天没来了。”,丽尼答。 那桌输掉上衣的倒霉姑娘,正被两个男人压住了揉弄胸脯,几个人打闹的声音吵的不行。 将厌笑了笑。 然后他站起身。 “别担心,我只是想跟他坐下客气的聊聊……我得走了,丽尼,这支花送你,很衬你的肤色。” 如此美丽的花朵…… 出了门,将厌顺着大路缓慢的走,事实上他想找个人了解一下这座城的基本信息,例如各条主路小路,城市结构,贵族,每天侍卫的巡逻时间等。 他看着这个即使到了正午,路上行人仍称不上多的小城,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心脏都要冻结成冰的感觉。 人来人往的街上,陆续有人越过他。 小路逼仄而落不进光线,两边高高的墙壁把光挡在外面,四周阴冷潮湿。 将厌放缓步伐,握紧后腰的匕首,在那伙人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转身一脚踹在其中一个男人腹部。 男人被踹倒在地,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同伴连忙扶起他。着他的两个男人。来得正好。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害怕,他们可是二对一。 “把你身上钱交出来,当然还有你怀里藏的宝贝,我们就放你走。”,另一人补充。 “你们恐怕拿不走。” 红砖叠砌的墙上爬满旺盛生长的常春藤,在植物叶片抹干净刀刃的血,将厌收回匕首,踏出巷子,融进了大路人流。 “来了来了……请稍,稍微等一下……” 不出预料的——踩空了。 在一众惊呼声中,年轻人跌下台阶,两桶满满当当的浆果酒浇透了他全身,他像个落汤鸡那样无措的跌坐在门口地上,羊毛般柔软的栗色卷发滴着红色酒液,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老板娘!!!你在哪找的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伙计?!” 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来驻足,场面有些混乱。 他感觉到那些浆果酒完全浸湿了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水果发酵后的酸味,那味道让他难以忍受,他吸了口鼻子,胸口有些发闷。 那双脚很白,脚型瘦的很漂亮,穿着一双粽皮凉鞋,深棕色的皮质细带交叉着勒在脚背还有脚踝上,两条松垮的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有力的腿部。 “你挡到我的路了。”,那个高高的人影俯视着他,声音又沉又冷,周身好像散发着强烈的黑色低压。 男人越过他跨上台阶,个子比他还高一点,他听到他忽然停下侧过身对他说,“等会儿来我房间,想问你点事,会支付你酬劳。” 将厌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老板娘和他交错而过,他往里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女人不轻不重的训斥。 窗户打开着在透气,有风吹进来。 将厌关上窗,巷子里的死人应该不久就会被发现,他做的很干净,没留下能辨别身份的信息。 桌上的白色包裹顶出里面鼻尖的轮廓,他平躺着,歪着头看桌上的人,不该带璃出门的,他懊恼的想。 将厌无声无息的睡着了…… 门口的年轻人不安的看着他。 “算了,进来吧。”,将厌抹了把脸坐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眼桌上的璃,担心叫这伙计发现什么,于是他速战速决开门见山的问道,“城里有出现过怪事吗?就例如尸体活过来之类的,可能是中毒啊或者其他什么。” 衣服款式简单,布料却能看出并不廉价,在这坐以纺织为主要经济发展的城市,就这身面料来说也是昂贵的。 将厌沉默了,从冷下来的声音他听出这个岁数不大的小伙计有点生气,可能还不止。 “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可能是中毒……好吧,我们跳过这个问题。那么这里的贵族是?”,他干巴巴的补充,“我刚来不久,对城里全无了解。” “哦,我看城里已经禁止出行了。”,将厌试探的问。 “以前也这样吗?” “这段时间是这样的。您要出去吗?哦,您能进得来,那应该有通行证吧?” “您还有问题吗,没有我要去工作了。” 不欢而散…… 接下来两天,城里巡逻变得频繁,每天早中晚三次巡逻,那两具尸体肯定被发现了。他没冒险去巷子确认,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旅馆等待女人来信,有时候,他会找旅馆伙计再试探几句,似乎因为那场不算愉悦的对话,年轻人极少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大概已经把他划进了不来往名单。 “先生,你在吗?是我。”,女人的声音。 走廊,女人提着一盏蓝色油灯,整个人包裹在黑色斗篷里,蓝光把她兜帽下的鲜红嘴唇照的分外妖艳。 老板娘正在柜台清点一天账面,穿着一身棕色工作服的伙计无聊的擦着干净的能反光的桌子,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住店。 街道两边燃着的橙红火把,为黑夜增添 “那男人来了有多久?”,将厌问。 主干路直走一会儿,往右拐上通往妓馆的落石街,这条路上没有光线,两人靠着手里微弱的蓝光向前,直到视野落入不远处浓黑里的一点光亮。 此刻的妓院完全揭开了白日那层羞怯的面纱,一楼张张客桌上男人女人嬉闹一团,通明的火光映照在每张衣衫不整的躯体上,有些已经滚在地上赤裸的纠缠一处,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扑面热气。 将厌跟着丽尼往里走,跨过横在地上的某个女人丰盈的大腿。 楼梯狭窄,两人错身间,将厌被撞到一边,男子没有停留的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飞快的越过他走远。 丽尼在旁边扯他衣角。 他紧皱眉,发出一句咒骂,追出门,妓馆外街道昏暗,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不远,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咬牙便提步追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为他行了方便,没有来往的人阻挡他,也没有报以诧异眼神的注目,他得以顺利跟着那马蹄声穿过小路,一路并未跟丢,可是这时候,指引他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 他调整着呼吸,缓慢的往城门踱去,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着,火把的光亮里能看到有士兵值守。 从城门口缓缓朝他的方向驶来,刚进城,武夫打扮的男子驾驶着马,两名男子跟在车后。 继续驻足片刻,视线在城门口和马车消失的方向来回巡视了一番,像是终于敲定主意般转身离开。 他推门进去,楼梯的火光带进了大堂,桌子椅子在黑暗里显出一圈灰色的轮廓,柜台记录账目的本子打开着,纸笔散乱在桌上。 ——有些奇怪的响声。 从楼上?——不。 杂物间狭小的门半敞着,里面是间改造后的卧室,要说这间卧室连转身都困难,一个柜子,一张床就占满了全部空间,这么一览无余的一间房,他无需刻意窥视,就能看见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那年轻伙计正压在胖女人身上动作着。 “……夫人,您会继续让我留在这里的对吗?” 将厌移开目光,放轻脚步退回楼梯边,他对此没太多想法,只是这伙计总让他觉得古怪,可能因为不太像个伙计,但要像个伙计恐怕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留下。 脚步略显急切的回到房间,璃仍然像离去前一样躺在木桌上,门缝透进来走廊的光,屋内的轮廓隐约可见,他没点灯,直直倒回床上,视线落在漆黑的天花板。 将厌眨了眨眼,翻了个身对着旅馆老旧的墙壁,走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滴掉进海里的水珠,动不动,怎么动,由不得自己,起起伏伏间连身份都忘了。 倾泻出这样仿若梦游者般的呢喃,将厌一夜未眠。 早晨的旅馆大堂洋溢着晨曦的朝气,光线从敞开的大门外洒进来,将空气照的十分暖和,大堂分散着几个吃面的客人,不时能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 他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远处的柜台,一个蔬菜送货商靠着柜台和满面红光的老板娘攀谈。 “哦呵呵呵呵呵。”,柜台里的女人颤着丰满的胸脯从胸腔发出一连串笑声,“你那些烂掉的西红柿如果不放在送来我这的货桶里,我会更显年轻。” “那真是谢谢了。”,女人配合的回,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一笔账。 女人抬起头,对家的事她自然关心。 “那怪病治不好吧,真是可怜城主大人连着两个儿子都出了事。”,女人叹出一口气。 两人正攀谈着,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椅子摩擦地板声,抬头看去,那门口吃面的客人走出了大门。 三庄旅馆在后街最显眼的位置,这条街人不多,周围 此刻,三庄旅馆那扇深棕色的橡木大门敞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个伙计擦着桌椅的身影。 将厌自顾在店里转悠着,停在一排制作精良的披风前,对老板问。 他挑拣着手中的布料,老板见状忙走过来介绍,“哎哟,您真有眼光,这件鹿皮半肩披风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款。” “可不是,您穿上看看,这料子白天凉快,晚上还保暖,配上您的身段肯定气势非凡!”,老板紧接着说。 “对街那家旅店怎的是不让人住?我去住店哪有小二赶客的道理。”,将厌似不经意的说。 “哟,换家吧,客人,他家现在接了贵客,自然不让别人住。” “是啊,圣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来我们这乡下地方自然尊贵。” “哟,这不兴议论,城主最忌讳这个了,要让听到了是要抓过去砍头的。”,老板呵呵一笑,“您别不信,前段时间有个酒馆子几个醉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些醉话,被人举报给抓走了。” 披风别好银扣,老板把他领到镜子前,大赞着溢美之词,那镜子刚好照出对街,将厌忽然不动了,一个男人倚着路边木杆静静驻足着,视线似乎落在那家旅馆内。——可不正是那身黑色风衣! 他想也不想提步追了出去,刚出店门手臂却遭人抓住。 “我不要了。”,他说着,就单手把那件鹿皮披风拽下来,要走。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不多收您的,两个金币!”,老板一竖两个指头。 知道被当成冤大头,可将厌看了眼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还是从口袋掏了两枚金币扔给老板,选择息事宁人。 下午的旅馆大堂内,年轻伙计正收着桌面空碗,他小心的收起盘子,不想在这短短几天内再打碎第六个,他不擅长做这些,也不喜欢,可是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能难住他,还谈什么其他。 老板娘正在柜台清点一天账面,穿着一身棕色工作服的伙计无聊的擦着干净的能反光的桌子,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住店。 街道两边燃着的橙红火把,为黑夜增添了些许能见度,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匆忙的身影快步前行着。 “他一出现我就过来找您了,先生。”,丽尼气喘吁吁的回答,勉强跟上男人步伐。 那座灯火通明的楼宇立在落石街尽头,男人女人的笑闹声像穿过时空的飘到这黑沉沉的街里来,夜深人静,四下昏暗,这里的夜晚也有它自己的欲望。 将厌顿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场面混乱的大厅。丽尼习惯了这些场面,她小声说,“先生,他在二楼。” 踏上楼梯的时候,迎面快步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穿着一件古旧的黑色短摆风衣,帽檐压得很低,露出苍白瘦削的下巴,嘴角自然的抿着,是一个微微下撇的弧度,看起来行色匆匆。 将厌保持那个被撞到肩膀的姿势没有动,视野里还残留着一抹银色,那银色是……头发。 他立即转身,大堂一派男女媾和的景象,那男人已不见踪影。 这时,五十米外的黑暗忽然响起马蹄声。 当然追不上马,只是跟着声音的方向在黑暗里狂奔,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哗哗响,他知道必须要快点……必须要找到这个男人。 将厌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来到了城口,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门,那男人出城了?他心头一紧,如果那男人出城,再难找他。 微亮的黑暗出现了一匹马车。 马车悠悠的驶过他身边,驶进黑暗,将厌收回目光,那马车没什么奇怪的,吹开的车窗帘子让他看清里面坐着一个老人。 一来二去,夜很深了,旅馆没亮灯,外面看过去漆黑的一个屋子,将厌尝试推了推门,门咧开一条缝隙,没锁。 他提步往楼梯走去,黑暗里的呼吸声似乎这不大的空间只他一人存在,踏上楼梯时,忽然顿住了。 断断续续的,泄露在漆黑的旅馆大堂内。 他收回刚踏上楼梯的脚,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位置使他一偏头就能看见柜台右边的玄关,平常人来人去的没有注意,现下一看玄关里处似乎是个杂物间,一些箱子杂物堆积在门口,他向里走近几步,响动更大了。 “……啊……啊……用力……” “哦,哦啊,阿结,我当然舍不得你,我的孩子,你顶的太……啊……” 问题在脑海转了一圈,便不再想了,他要烦心的事情还多着。 那男人于城门消失,虽没亲眼看见,但要已经出城,再找到他的希望渺茫。 “从很早就开始了啊……” …… 将厌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他吃得难看,不是因为东西多难吃,而是他实在没胃口。 “夫人气色真是好啊,比十八岁的少女还要红润有光泽!” 送货商笑笑,用好像很惊讶的语气说,“哎呀,挑拣蔬菜的小伙肯定是眼睛长屁股上,偷懒了!下次我多帮你注意。” 送货商倚着柜台看着女人的动作继续说,“我送你们这的货可比别家优惠的多,后街的三庄旅馆都只给了八折。”,他挠了挠下巴粗糙的胡渣,话锋一转,“对了,他家你听说了吗?今早送货都不让进了。” “说是昨晚来了几个圣城的客人,包场了……几个药师,嗤,估计又是来治白硫家儿子的怪病。”,送货商压低了声音。 送货商一咂嘴,“哎呀,这些贵族哪用得着你我可怜呢,夫人该可怜可怜我才是,不如让我们来谈一笔鱼罐头生意吧,我最近新摸到的门路,我跟你说,这鱼罐头可美味了,是用南海新鲜的……” 大街上熙来攘往,早上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将厌走在人流中,他得去那名叫三庄旅馆的地方看看,男人口中的怪病让他不自觉联想到怪物,如果城里存在怪物,那家伙会轻易离开吗? 此刻,三庄旅馆那扇深棕色的橡木大门敞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个伙计擦着桌椅的身影。 将厌自顾在店里转悠着,停在一排制作精良的披风前,对老板问。 他挑拣着手中的布料,老板见状忙走过来介绍,“哎哟,您真有眼光,这件鹿皮半肩披风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款。” “可不是,您穿上看看,这料子白天凉快,晚上还保暖,配上您的身段肯定气势非凡!”,老板紧接着说。 “对街那家旅店怎的是不让人住?我去住店哪有小二赶客的道理。”,将厌似不经意的说。 “哟,换家吧,客人,他家现在接了贵客,自然不让别人住。” “是啊,圣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来我们这乡下地方自然尊贵。” “哟,这不兴议论,城主最忌讳这个了,要让听到了是要抓过去砍头的。”,老板呵呵一笑,“您别不信,前段时间有个酒馆子几个醉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些醉话,被人举报给抓走了。” 披风别好银扣,老板把他领到镜子前,大赞着溢美之词,那镜子刚好照出对街,将厌忽然不动了,一个男人倚着路边木杆静静驻足着,视线似乎落在那家旅馆内。——可不正是那身黑色风衣! 他想也不想提步追了出去,刚出店门手臂却遭人抓住。 “我不要了。”,他说着,就单手把那件鹿皮披风拽下来,要走。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不多收您的,两个金币!”,老板一竖两个指头。 知道被当成冤大头,可将厌看了眼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还是从口袋掏了两枚金币扔给老板,选择息事宁人。 下午的旅馆大堂内,年轻伙计正收着桌面空碗,他小心的收起盘子,不想在这短短几天内再打碎第六个,他不擅长做这些,也不喜欢,可是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能难住他,还谈什么其他。 青年逆光走进来,显得个子 年轻人垂下眼不再看,他尽力忽视掉门口进来的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神明为我们带来光明和食物,让我们免于黑暗的侵袭,能以花草树木的汁液果实饱腹,我们得以生存应当感激天神。 他抱着胸前撂高的盘子往后厨走,感到似乎有道黑漆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确认,视野里是男人上楼的背影。 本想问那伙计一些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知道男人没有离开,目标是那群医师就足够了。 他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天正亮,随意的躺上床,因为一晚没睡,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白硫家的主厅。 “长夜漫漫,如今这夜晚叫人难以心安……” “陛下的意思难以猜测,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只盼此事早日有个了结吧,最近可还要加强戒备。” “普一老先生呢?算算时日,已过去三日。” “不。再等等,先叫那兔崽子回来。” 将厌中途醒了一回。 窗户外面的街道行人寥寥,灰暗的色调,一个推着车快步赶回家的摊贩,落叶飘了满街。 天光愈渐黯淡,青年透过窗户笼罩在阴影下的脸庞有种古怪的妖异之感。 男人第二次出现是在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早上。 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撑了一天一夜,他打了又一个哈欠,揉揉眼睛打算先回去睡觉,总不能在这等到死。 将厌张大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刚刚还眯缝似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男人竟然一直呆在旅馆里。那刻,他的脑海快速闪过一个疑问,男人难道跟旅馆里的那伙人认识? 容不得再多思考。男人出了旅馆一路快走,他连忙起身,差点因为血液不畅的腿摔了一跤,趔趔趄趄的跟上前者离去的步伐,双腿渐渐恢复些知觉,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其后。前方的人步伐稳健。他要去哪里?将厌紧紧的跟在后面。他没有注意到前者不知不觉间慢下来的速度。 男人买了一个手工千纸鹤。他不像是会对这种小东西感兴趣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将厌没有想太多,继续跟着他。 将厌皱紧眉,他的跟踪距离已经太近了,这地方嘈杂的人群使他顾不上那么多,男人穿梭在人群,一个不注意便失去了身影。 而在街口拐角处的角落,遗落着一个手工折叠的白色千纸鹤,街道的灰烬清理工提着扫帚走过来,轻轻带进簸箕里。 两天来,不管守在那家旅店外多久,他都没在看到男人身影,奇怪的是,一并从未出现过的还有那伙刚刚住进来的药师,他们不下楼,不吃饭,连门都不出,从始至终旅店内只有一个看店的伙计。 将厌背抵着冷硬的墙壁,他从街的对面远远望着旅店那头的动向,天色暗了,街上行人不多,那独自守店的伙计看看四周,关上了旅店大门。 入夜后,他做好准备再次来到这儿,然而这次,恰好看见从旅店里推门出来的男人。 望着眨眼间没进黑暗的身影,将厌怔了片刻立即拔脚去追。 将厌追到这里便失去了男人踪影,他一家家店看过去,顺着街边缓慢的走,那匹马儿总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街边,一家妓馆的门被从里推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嬉笑着出来,他们勾肩搭背的走在街上,远远就能听到几人夸耀自己刚刚雄伟战绩的声音。 “切,毛都没长齐吧,我可对这种小孩不感兴趣,哪有两个大奶子好摸。” “什么啊?你他妈的倒是说下去啊……” ——将厌侧头看向拉住自己胳膊的手,那是一个男人干瘦的手。 那视线肆无忌惮的舔舐着他的脸。 男人冲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势在必得。 将厌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够。”,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加深了笑意。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 “这点还差得远,把你的钱都拿出来吧。”,将厌大声说,不像在谈论肮脏的性交易,俨然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 说完,他向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立即心领神会,逼上前围住将厌,男子狞笑一声,挥舞拳头朝将厌砸去,就在这瞬间,只听一声哀嚎,男子捂着腹部摔飞在地。 见同伴吃亏,几个男人霎时一拥而上,这群人整天酒色度日,身体早就是空架子,没有几下,几人均倒在地上哀嚎不断。 “我收下了,你这条命够了。”,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跨过地上的身体,沿着街道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一家挂着暗红灯笼的小馆子默然的立在路边,马夫打扮的男人正牵着一匹黑马往后处的马厩去。 他推开妓馆那扇虚掩的木门进去,昏暗的蓝色灯火中浓烈而甜腻的味道扑了满面,脂粉味混合着不知什么材料的廉价香精,像一团腐烂的花,叶搅拌在一起,散发出阵阵浑浊的臭气。 店里没有多少人,看起来生意一般,靠近门口的软垫坐着几个女人,在将厌进来的时候便齐齐簇拥过来,蓝光下浓妆艳抹的五官,挤着媚意十足的讨好笑容,脸上盛满欲望,无一丝生气。似人也不似人。 “诶,您可不能上去呀!” 将厌回过头,看见是个丰盈的中年女人,耳垂被一对夸张的纯金耳环扯得老长,随着她急步走来的动作来回摇晃。 他明白。 随手一指。不知道指向人群里的谁,在女孩儿们是她,还是她的细碎声音中,一个化着不和谐妆容的女孩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被凸显了出来。 将厌已经上楼。 女孩吓得连忙闷头跟上楼梯的人。 二楼并排着六间卧房,每间都紧闭着门,他往前走着,忽然听到隐约的声响,那是从第二间房传出的动静。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有些迟钝的点点头,在进房间前,她说,“您要快,快点,妈妈,妈妈有时候会上来检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若蚊子,也没管将厌听没听清,说完便憋红一张脸闪进了房间。 妓馆每间房均没有配锁,也许是为了保证底下的女孩安全。他将那道没有锁上的门推开一道缝隙,女人的嬉闹声更清晰了,他将门更推开一些,以便能看清房间里面的情景,这一看让他有些惊讶,房中央的床上竟都是女人。 将厌轻轻带上门,往下一间房走去。 下一间是个空屋,屋里堆放着各种箱子旧家具,窗户光秃秃的剩个窗棂,黑洞洞的窗外吹进来阵阵冷风,看样子是个储物间。 深棕色的门轻巧的向里滑开一道缝隙,木头亦或桌椅嘎吱摇晃的声音清晰的飘进耳里,从那道缝隙中,能看到一个女人赤裸的身影,女人被按在桌边,脂肪充足的乳房像是一对快要滴落的水珠,随着身体的前后摇晃而来回晃荡,卷曲的棕红长发散乱的垂在她脸庞,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容,然而她混乱的喘息,甜美的呻吟,足以泄露主人此刻的心情。 一只苍白的大手从女人身后伸过来,夹住女人备受冷落的乳首施以刺激爱抚,同时更激烈的加快了冲撞,女人的呻吟变得促狭,她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然而出口的声音只是无意义的破碎音节,身后的动作并没有因此有半分放缓,反而冷酷的揉捏起那颗可怜的小小肉球,承受着两处夹击,女人喉头迸出一声高亢的呻吟达到了高潮。 将厌将门更推开一些。 男人衣着完整,甚至连那顶宽檐帽子也未取下来,他的身体包裹在风衣下,银发随意的别在耳后,只给了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在干这种事,却看起来没有一点意乱情迷,他的嘴唇微张着不断作出来回吐息的动作,那双原本淡薄的唇竟也因血气上涌而红的娇艳,男人没有停下手里动作,他依然轻柔的爱抚女人的敏感处,从胸,乳,腰,腹,划过肌肤的每一寸,女人再度有了欲望,她开始断断续续的呻吟。 ——小臂粗的紫红刑具,进出在女人下体。 一时间,将厌忘了接下来的动作,他愣了一秒,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响起几个男人的嚷嚷,夹杂着那个老女人发尖的嗓音,他模糊的听出在喊着要检查什么。 像是突然破掉的气泡,他回过了神。 察觉到她的不安,男人抚摸着她那头漂亮的深色红发,“专心点,可爱的小姐,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就让他们来吧,又能怎样呢?”,男人说着,缓慢的挺动起腰身,“这些官老爷们偶尔从女人床上醒来的时候,也会想要慰问一下他们可爱的民众呢,兴许又到了缺钱的时候,相信你的妈妈能够处理好,小姐。”门虚掩着,他并未移开视线,而是随意的摸上身下人那对饱满的乳房,引得后者再次喘息连连。 他倏然收回视线,俯身女人耳边。 房间内再次响起激烈而火热的肉体撞击声,和甜腻的呻吟。 “哎,大人,楼上都是些歇息的客人,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会有违禁品的……”,只是笑容多少有几分僵硬。 好吧,说回正题,她不知道这群吸血鬼这次来又要搞些什么花样,总之她桑卓玛的店可从来没有那些害人玩意儿。 ——在城东的一家杂货铺子里,对,就是门前放着一座傻兮兮的狐狸雕塑的那家,对着黑皮肤的胖老板说一句“格力安”,他便会朝你伸出一个旧得能当烧火棍的烟斗,这时候,你只需悄悄放进一枚金币,便能得到一袋比指甲还小的玩意儿。 士兵们上了楼便直接粗鲁的推开了第一间卧房的门,两个女人尖叫一声慌忙扯过被子掩住身体。几名士兵交换着视线。 “哎哟,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真对不住了,就是照常检查,您继续玩……” 房间里,女孩独自坐在床边,不安而无措的注视着门口突然闯入的一群人。 “我叫她把房间收拾干净,你们看看,合着在这里偷懒,现在这些贱丫头真是越来越油滑了。”,她讪讪笑着。 她料想这群士兵极有可能在找那男子踪影,既然人都跑了,何必再给自己多找一桩麻烦事。让她咬牙切齿的是,这不长脑子的东西恐怕钱都没要上,待她之后跟她算账! “这是间空屋,大人。” 士兵提着油灯踏进门,因为窗户一直打开着,屋里倒没有任何发霉或者灰尘的味道。他四下转了一圈,又提着灯走到空荡荡的窗边朝下望,下面漆黑一片。 黑暗里,能听到很近的马儿不安的来回踏步的声音。这里似乎是在妓院后面的马厩。 当时听到声音,他便从房间窗户跳了下来。身份不明,只能躲为上策。 旅店似乎并未遭到士兵的突击检查,回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准备关店,伙计坐在一旁翻阅一本时下流行的故事书。 将厌轻叩了一下桌子,伙计抬起放在书本上的视线,用一对蓝眼睛盯着他。 …… 从妓馆带回来的一身甜腻得发晕的脂粉味儿,到现在才放过嗅觉。 然而,隐隐的,有一股不对劲儿的感觉紧缠着心脏不放,从始至终一直存在……在这趟妓馆看到男人的一刻达到巅峰。 他摇摇头,希望只是个错觉。 温热的水细致的包裹着身体的每一处,热气轻抚脸颊,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令每一个毛孔也放松下来,他难得的感受到了安宁,他放缓呼吸,由自己的意识愈渐沉寂,他的视线充斥迷蒙的白雾,他看见那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在半阖的视野里放大,缩小,放大,又缩小,像种能够使人忘却一切的催眠……正当他的眼帘即将彻底闭上时,视线忽然晃了一下,冷不丁闪过男人那根进出在女人体内的紫红玩意儿。 他看了眼水里半硬的分身,脸色难看的像吃了一只死老鼠,他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已经这么饥渴了吗?有到这种程度吗?而且为什么……他很确信,使他产生冲动的并非女人肉体。 早已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如果一开始还能说是违背意愿,那么现在,他喜欢,或者说需要,他需要被那种滚烫而鲜活的东西填满…… 插入。 扣弄。 只有更汹涌的…… 他自我厌恶的皱紧眉,胸膛起伏不定,吐出的气急促而滚烫,他不再继续,而是靠着浴桶不断的反复深深吐息。——他天真的以为还能掌控这具身体。 “晚上好,客人,老板娘吩咐我送来厨房当天没有售完的酒酿,是赠送给客人们免费品尝的。” 沉默在狭长的走廊缓缓扩散,在他几乎要认为房间里没人,准备离去时,面前深色的木门忽然向内拉开。 ——那男人竟然没穿衣服。 结不动的站在门口,他拿着餐盘的手一点点变得僵硬,他的眼睛眨也没敢眨,门内的男人赤裸着全身,他的肌肤挂满水珠,正不断的顺着线条流畅的胸膛,小腹,小腿滚落到地上,润湿了脚底的地面。 他的家族没有教过他如何应付现在的情况,这……太失礼了。 “放那边。”,男人侧过身示意放在屋里桌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气氛变得愈加古怪,结感受到一股魔力般莫名的冲动,这股冲动源自哪里,要去何处,他感到迷茫。他张合了一下抿着的嘴唇,什么都没有说,除了下意识漏了一拍的呼吸,似乎蜻蜓点水般的表达着什么。 看着那只眼睛里呆愣的自己,年轻人仿佛当头一棒的回过了神。他睫毛轻巧的颤动了一下便立即垂下眼绕过那具赤裸的身体进了屋。 他听到自己稍重的呼吸。 他放下餐盘,房间里缭绕的热气熏热了脸,那赤身裸体的男子似乎来到他身后。 “您说什么?”,他转过身。发现男子离得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晶莹的水珠。 对于这件不算秘密的秘密被挑破,结第一次感到被人冒犯。 “好吧,我不是非得知道答案。那么,有试过其它性爱吗?” “我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他别过脸,盯着旁边那张凌乱的床,停顿一下又补充,“……也不喜欢男人。” “你……” 那种濡湿的,柔嫩的,紧紧缠裹着他的…… 所以,他现在只想揉揉发疼的肩膀,如果还不够就再给一刀,如果疼痛能让人清醒,可比找个男人干自己那个畸形的洞好。 他的语气冷淡的像是刚才干出那番事的与自己无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失去耐心。 “你,那个是什么……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 “是,就像你看到的,是个怪物,或者邪物,你爱用什么词汇都好。总之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年轻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那对蓝色瞳孔射出来的视线执着而明亮,那对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为什么?刚刚我还有点兴致,现在多谢,已经没了。”,他拿过床上的衣服挡住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孩在自己身体的视线。 他刻意的瞥了眼结深色工作服下顶出的明显轮廓,恶意的刺激年轻人的自尊。 年轻人的脸色在将厌的话语下一点点变得难看。 感到被侮辱,所以无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即使再有教养的人,也无法再在此时维持任何礼仪。 “不用你的补偿,我会走。”,他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这时,走廊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不断有嚷着“检查”的大喊,和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配合点。” 脚步愈渐逼近。 而立于门口的士兵对屋内的一幕显然没有预料。 将厌的衣服被扔在一边,裸露的身体只是勉强的被圈在结的怀里,他的背抵在浴桶边缘,这是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腰则被一双手紧紧扣着,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抓红了一片。 他微微挪动腰身,想拉开些距离,可被腰间的手死死扣着动不了半分。 将厌歪过头,越过结的肩膀对着门口的士兵露出那种痴傻的,好像脑子不太正常的傻笑。 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尽力模仿印象里那些吸大的瘾君子。就算来的是上帝,也无法从这些脑子不清醒的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放荡,同时抬起一条腿环住结的腰,暧昧的用大腿内侧的肌肤小幅度摩挲着后者身体,“士兵大人要一起来吗……我们会玩的很愉——啊” 很短的时间,那张脸上挂着的违和笑容僵硬得如同水泥砌成,然而,在士兵注意到更多不对之前,房间已经充斥夸张的淫乱叫声。 从未转过来脸的男人快速耸动着腰身,房间回荡着清晰的囊袋撞击肉体的下流声响。 最后,像是屋里有个化粪池一样,他一秒也不愿多呆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的另一边,仍隐隐传来走廊的盘问声。 “出去,拔出去,啊……”,在破碎的呻吟中,青年挤出这样虚弱的拒绝。 那张泛出潮红的脸上显得多么的欢愉、享受,一经满足的身体爆发出的欲望,连意志都瞬间堙灭了。——只有半阖的眼帘,偶尔从朦胧的欲望里挣扎着想要看清事物。 不知是在哪时想起自己的本意,青年推开了年轻人,他撑着发软的腿,跌跌撞撞的从床上拿起自己的衣服,“趁我把你下面那根切掉之前,滚蛋——”,话音未落的下一秒,一声清晰的床板声响,青年被扑倒在床上,两个成年体型的男子在这张狭窄的“战场”上勉强展开了斗争。 “啊——” “……啊……哈……啊啊……” 走廊的火把昼夜不灭,两边的火焰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喀嚓跳动。 “……” 犹豫的年轻人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要说点什么,但满怀心事的青年没有那么细心的注意到这点,他匆匆越过他下了楼。 旅店门口的街道在路边零散的火把下能见度还是十分的低,将厌提着灯火,脚步快速,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道清晰到冷清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街道上。 在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后,在一家典当铺的旁边,将厌看到了三庄旅馆那座比周边建筑庞大的多的身躯。 插销锁的设计不算很难打开,换了几个角度尝试,将探进门缝的铁丝卡上门栓,然后轻微拉动,一声很轻的咔嚓声,门咧开一道细缝。 旅馆大堂,壁炉里的木柴似乎熄灭不久,在黑暗里闪着几点橙红火星。往里些,有间半合门的屋子,响如雷的鼾声传出。是留下看店的伙计。 二楼点着许多红色灯笼,挂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摇晃着,整个走廊的光显得昏暗而迷幻。 屋内没有亮灯,走廊的光投进来,勉强看个大概。 他抬脚踏进去,手中的油灯释放着微弱的火光,渐渐照出来,那是个胡须花白的老人。 将厌提着油灯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痕迹,便停在老人面前,“这儿的人呢?” 将厌推开旁边的窗往下望,窗外能看到火把下隐约的街道。 “我倒也想知道,一把老骨头了,把我绑在这里,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动也不能动,哪经得起这种折腾,唉,可怜我全身老骨头都在疼哟……”,老人垂着眼,絮絮叨叨的说着,眼皮底下凸出的眼珠子明显的颤动着。 窗户持续的灌进来冷风,屋里变得有些冷了。 “为什么还留着你呢?要不我替他把你的头割下来。”,老人分明近在咫尺,可将厌却拔高了音量,他的话语清晰的传进黑暗里。 将厌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保持着持刀在老人脖颈的姿势。似乎在等待什么。 隔壁。 “我最讨厌这些没完没了的烦人苍蝇!”,他紧绷的嘴唇发出一句自言自语式的低声咒骂,紧接着一把掐住将厌的脖子,狠狠掼在墙壁。 将厌的眉头因为后背砸上墙壁的疼痛瞬间皱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看来对那天的戏是不满意呢,你想亲身试试吗?”,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将厌耳边,“我啊,会用拳头干进你的屁眼,把你的肠子 “这样啊……” 耳边微弱的喃喃使男人偏过头,他看见青年那只又脏又旧的奇怪眼罩,即使被掐住脖子,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这个变态跟踪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只是堪堪垂下,视线似乎落在他掐着他的手臂或者地面上。 琼感到一阵恼怒。他缓缓收紧掐住青年的手。青年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的黑色瞳孔颤动了一下,转向他—— 青年微张的嘴唇动了动,能看到一点森白的牙,下一秒一只手伸来,掀翻了他头顶的帽子。 走廊上的一幕,真是可笑。 似乎因为将厌莫名其妙的举动楞住了,那对引人注目的眼睛微微瞪大,在几秒之间,它们迅速反应了过来,锁定住自己该作出反应的对象,然后逐渐的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射出刀片般光芒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接近暗绿色的瞳孔倒映着走廊昏晦的红色光线,像某种冷血夜行生物在月光下反光的鳞片。 ——一只扬起的拳头带着肃杀的气流朝着将厌凶狠砸去。 顷刻间山崩地裂,天地一片滚沸熔浆。 夜深人静,一阵嘈杂的响动吵醒了三庄旅店看店的伙计。 他挠挠头,嘀咕着上前关好门。 “要命的老爷唉……”,伙计抱怨归抱怨,还是老实的往楼上去。这老头说也怪,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锁在这房间里头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等了片刻,那门的另一边终于传来回音。 “哎好嘞,您有事就喊一声。”,伙计撇撇嘴,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嘴里暗骂了几句才提着油灯转身下楼。 “用刀跟赤手空拳的比划可不怎么光明磊落……”,琼一张好看的脸不红不黑的铁青着。 “什么事?” 对比前者,琼显得有些烦躁,他下意识拔高了音量,“什么也不做!”,说完又青着一张脸,愤愤的向后抓了把那头漂亮的头发,此时,他只能跟他的头发泄气了。将厌觉得他随时会在下一个呼吸后爆炸,但这次他的声音小了许多,“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卑鄙的变态跟踪狂交代?” 将厌沉默的看着他。 这个威胁得到很好的效果。 将厌看着他的头发变得越来越乱。他耐心的等待他。 “他们抓了我两个同伴,而我在想办法救他们。”,半天,男人停在将厌面前,同样拉了张椅子坐下,他看起来情绪平复了很多,至少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还把那顶被将厌弄掉的帽子戴在了头顶上。 “是吗?” “请继续。”,将厌说。 “你跑题了。”,将厌及时的提醒。 “我干嘛要坏你的事,说不定我能帮你。”,将厌挑了挑眉。 将厌听出前者的不信任,他没有理会,而是将视线转向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老人。老人低着头。 “这老头就是我进入白硫家的唯一机会,我又不能跟个傻蛋一样直直闯进去,总得找个法子……”,琼换了个坐姿,他的双手随意的插在风衣口袋,两条长腿朝前面曲伸着。 两人话题中的主角,桌子另一边,动也没法动的老人闭着眼,颇像案板上的一块肉。 “希望你的办法完美无缺。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去。”,沉默了片刻,将厌这么说道,他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天快亮了。 “哦欢迎,十分欢迎,到时候万一失败,咱们还能在牢里做个伴儿呢。尽管我希望落到那种处境下,我身旁会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琼扬起微笑。 ——每天都是这样的天空。 “这天真吓人啊。”,将厌喃喃。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他有股不详的预感,就像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琼没有听清,对面看着窗外的青年的侧脸在一瞬间恍惚得像个视觉幻像,他眨了一下眼,青年已经将目光转向他。 观察着青年脸上那个奇怪的黑色眼罩,或许是瞎了?琼想。 将厌回给他一个探究的眼神。 这次,他的语气显得无比真诚,他的瞳孔认真的凝视着将厌。 “你的认知正确。”,将厌动了动嘴唇,干巴巴的说。 将厌没有回应这个奇奇怪怪的比喻,他站起身。 “我走了,到时候再见。” 那种笑容一直停留到将厌走后。 天亮了,街道开始来往起行人,男人不再维持那过分好说话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拧起,阳光下的视线逐渐变得冷冽。 从三庄旅店离开后,将厌便直接回了旅馆,天刚蒙蒙亮,他走到旅馆门口正要推门,门自里面拉开,年轻的伙计换上了工作服,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由门内看着他。 将厌没有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随意的嗯了声,然后绕过他进了门,走到楼梯口,他回过头,“你不忙的话,可以帮我准备些吃的送到房间。” 将厌回到房间,便把身上准备的那些大部分没用上的工具全部扔进衣柜,然后横躺在床上,整个人又饿又累又困。 年轻人端着餐盘进来。 餐盘上那碗橙红色的汤漂着看起来十分新鲜的番茄,番茄切成很规整的圆片。 放下食物后,年轻人正要踏出门,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 说完,门便啪的关上了。 就这样误会吧,把他想成怎样的人都不为过,他现在只想睡觉…… …… 好在几天后,白硫家来了信件约见时间。 看着眼前男人茂密的白色胡须,将厌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决定。 “相信我吧,我的伙伴。”,他整理着自己身上那件上好锦缎制作的白色医师袍,忽然皱着眉抬起手臂闻了闻,“这老头的衣服好像有股怪味儿?” “我不是要跟你进去坐牢。”,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满。 “是吗?除非他们瞎了。”,将厌无聊的从敞开的窗口往外望,楼下,路边两个卖着相同苹果的摊贩正吵嚷着,似乎在因为生意争执,“哪边新鲜一眼就看出来了,人们肯定去买更新鲜的,世界上没那么多瞎子。”,他把头转向琼,“我们不是在玩扮演游戏,也不是去妓馆,我以为,我们在把它当做一件严肃的事做,如果叫这些贵族发现,你我都清楚不单单是关进牢里这么简单。” 将厌愣了愣,他绷直了嘴角,沉默的盯着那个形象已经焕然一新的男人。他的沉默多少有几分话语被忽略的怒火。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事。”,琼皱起兜帽下的眉毛,指了指将厌,“看看你身上这件廉价的粗麻衣服,这是只有经常在肮脏的环境里干活,生活艰辛的穷人才会穿的,还有你那只眼罩,我不知道它沾过多少种血,不过很显然,它已经变了颜色,你看不出来吗?” 将厌僵住身体,他的心脏紧缩了一瞬,男人竟能一下子说穿他的来历,只凭这点信息……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背后的刀,然而中途,那只手只是转变方向搭在了窗台上。 “你的玩笑不好笑。”,他的声音隐隐泛着冷意,目光则是表现的不在意的从男人脸上移开转到窗户外面的街道。 出门前,他最后说,“我不管那么多,也无意打探你的信息,总之就一个,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要求来。” 那个人完全换了个形象,不仅是服装,还包括整个气息,他的背不再那么挺直,步伐也不再稳健,他杵着拐杖,行走的姿态就像一个真正的老人。 “我会给你挑身好衣服的,朋友。”,前方传来的声音是老人的嘶哑,像是那种漏风的牛皮纸袋,连声音都模仿的无懈可击。 回去那会儿,旅馆大堂只有老板娘的身影,老板娘倚着柜台,满面春风的正和不断往厨房搬运货物的送货商聊天。 房间地板刚刚拖过,看起来还是湿漉漉的,被褥换成了新的,桌子也擦的发光。出门前他让伙计打扫了一下,蓝眼睛的年轻人每次都做的很仔细。 箱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人还有一把琴。 她的状态不错,和她的宝贝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回到了18岁,那个最青春靓丽的时候。 “夫人,您无需做任何修饰已经漂亮的让人睁不开眼了……有个词怎么说,简直光彩夺目。”厨房里传出送货商的声音。 送货商掀开白色帘布出来,继续往里搬运下一桶,夫人的视线一直追随他。 “哦?你又找到什么新门路,看起来上次的鱼罐头进展的十分顺利。” 他的身影没入白帘后面。 开了十六年旅店的嘉拉夫人今年43岁,在她近20年的人生都是孤生一人,她的生命里也是有人填补过丈夫这个空缺的,那个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与她结婚不久就欠了一屁股债,她们的婚姻生活称不上美好,不断的威胁还有无时无刻的追债,直到一年后,也许那男人再也撑不住啦,他失去踪影,再没了一点消息,比起死亡,嘉拉夫人更愿意相信她的丈夫是逃跑了。 在某个美妙的深夜,在她吹熄灯火正要关店打烊的时候,一张脸出现在将要合上的门缝外,嘉拉夫人提起油灯照着深夜的来客,那年轻人有着一双发亮的蓝眼睛,在灯火下的脸沾着灰尘也不能掩盖令人着迷的独特气质,夫人说不明白是哪种气质,不过她很确定,跟她看过的来来往往的各种人都不同,他还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考究的衣服,尽管嘉拉夫人甚少有此善心,但这个晚上,她还是心情微妙的留下了这名身无分文的年轻人。 楼梯下来一名身材颀长,打扮体面的年轻男人,夫人辨别了好久,才从男人背影认出原来是那位抛下一枚金币的客人。 “9天……”,夫人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笔开始在纸上计算那枚金币还剩多少结余。 土豆,菠菜,西红柿……她拣出几个发了芽的土豆和黄了叶子的菠菜放在桌上,好让厨师优先消耗它们。 “萨尔先生,我只买到一部分,有些缺货了。”,他将那袋香料放在桌子上。 “谢谢你,结,足够了。”,然后便继续自己手上工作。 “亲爱的,去把楼上最里面那间房打扫出来。”,有人在场,夫人保持理性的姿态。 “那个客人,我想应该是走了,我看他提着行李走了。”,夫人兀自说着,“说起来真奇怪,他今天换了身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派头十足的,像个出身良好的富人家的孩子……结?阿结?你在听吗?” 他形状漂亮而丰润的嘴唇张了张,“好的,我会去打扫。” 10 路过的下人们埋着头快步掠过这可怜的女孩身边,谁也不敢稍作停留,怕慢了脚步祸就挨到自己身上。 “府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这帮下贱东西,如今连主子东西都敢偷了!” “好,好啊,嘴巴硬!”,赵管家说着,叉着腰再次挥起鞭子,带风的皮鞭抽上女孩的背,女孩惨叫一声,红色的痕迹立马浮在灰扑扑的衣服上。 他连挥几鞭,看女孩背上多出来一道道红痕,心里摸不定主意。这夫人毕竟没说要把人打死,可也没说要打到何种程度…… 不一会儿,门口领进来两人。 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看着二十来岁,穿着一件朴素的套头上衣和同色系的宽松裤子,衣服款式简单,用的却是品质较好的细亚麻,一套灰白色搭配,腰间以一条深色棉绳固定裤子。 奴仆们纷纷让开道路,低下头不敢多看。 “不急。”,老者微微点头。 “那是……”,老者循声看去。 护卫架起哭泣的女孩正要走,女孩还在求着饶。 赵管家眼珠转了转,同意了下来。反正是府里的人,跑不了。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将厌和琼。 大厅留着两名下人等候吩咐,门外直通大门的主干道一路有护卫把守。 “你刚刚救那女人干嘛?”,他放低声音,用手戳了戳前方人的背。 将厌还想再问。这时,玄关走出来一名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男子年过四旬,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宽脸,方下巴,高高的鼻子下面蓄着两撇黑色胡须。 “大人。”,琼立即起身,稍稍弯腰行礼。 家主坐到主座,摆了摆手,示意老者就坐。 “不瞒您说,这一路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颠散了,还是在城里住下歇了几天才好上许多。” “那就谢谢大人了。不知您家公子究竟病到何种程度?”,琼直接问道。 “唉,我请来先生前还是反应迟钝,嗜睡了些,如今已经到了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地步。” “这可怎么说……走路,行动,均需要有人指引,要不然就像个……像个人偶娃娃,对我们的话语也丝毫没有反应,坐在椅子一整晚,第二天一看腿都僵直了,姿势还是一点没变。” “先生尽力就好。” “好,先生随我来。” 越过玄关是一条廊道,几人走在廊内。 “本来照常喂,但现在他连咀嚼都不会了,所以没办法,近来都是吃些掺着碾碎的谷物的粥,肉汤这类流食……” 将厌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前方男人从容不迫的姿态,他不禁怀疑起他是否真的会治病。 他看向廊外,雕镂着精细图案的石柱和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不远处的石板道路,走过一个拎着篮子的仆人。 这座府邸应该有些年头了。 越往圣城的中心地带靠拢,越是权贵云集,那里才是欲望和野心的舞台,随之相对的还有随处可见的机遇,因为捡到一块材质上等的手帕,而得到一大袋足以挥霍一辈子的金子——这种事,也常有发生。 他轻轻嗅着气。 不香不臭,若有似无,始终环绕鼻尖,像是无处不在。 “呀,差点忘了后面这位小兄弟,这位是您的?” “我的弟子。我无儿无女,怕老无所依,还是要有个孩子作伴才好。”,老者摸了摸胡须。 “您府上是点着什么吗?有股味道。”,将厌趁此时机问出疑惑。 “花田……” “两位,随我转过前面的弯就到了。” 院里挨着四座石灰色的房屋,泛黄的墙壁爬着青苔,屋檐边垂下长长的藤蔓。 即使白天,房里也燃着油灯,三人走进房里,在房间中央的床上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将厌跟随琼走近几步,看清床上的是个年轻男 “现在睡觉也需要人在一旁守着,不然就会像现在一直睁着眼睛……” 琼执起男子手臂,用拇指沿着男子手腕一直摸到肘弯内侧,然后撑开男子眼皮,头也没抬的说,“请把灯拿来。” “大人,令公子脉搏散乱,时快时慢,说明内在长久处于失调状态,舌苔呈绛紫色,眼球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体液循环受阻,导致了严重淤积……”,检查完毕,他直起身,对着白硫重宸说。 开始他奇怪男人要怎么来治病,现在倒是明白了,不过这番半真半假的囫囵话还真把门外汉给唬住了。 “先等等,大人,劳烦您再带我去看您第一个儿子。” 三人出了屋子,由庭院东边的树丛拐上一条小道,小道杂草丛生,不见有人,越走越偏。 将厌心里纳闷,偌大的府邸,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儿子住在如此荒僻地段。 “两位自己进去看吧……”,白硫重宸停在门口的台阶下,不再向前。 踏进屋里,房间更是十分简陋,发霉的墙壁,低矮的石床,角落有张积着灰尘的缺脚木桌。屋里所有的设施便只有这些,而在靠着最里面墙壁的床上,一个人形身影隆起在红色毛毯下面。 “我……”,跟在后面的琼没忍住的干呕了一声,但很快,他就憋了回去。 将厌垂着眼,用手指捂住鼻子。 依稀可以辨认出男子原本应该是英俊的,有着棕红的头发和一对深蓝的眼睛,不过,这对原本该是深邃的眼珠此刻深深凹陷在眼眶的阴影里,他更像一个皮贴骨的骷髅架子,圆溜的头骨卷曲着几根红棕毛发,两边耸起的颧骨撑着一层皱巴巴的皮肤。 没有几个女仆有胆量伺候这位病重的少爷,证据就是——此人身下的被褥以被排泄物弄得污秽不堪。 将厌转过头看向门外的白硫家主,男人背身立在台阶下,暗绿色的外袍爬着一层阴影。 “……病到后期,病人全身肌肉会逐渐萎缩退化,变得再也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这人已经没救了。” 两人前后出了房间。 老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白硫重宸神色并无太大变化。一行人走在返回的路上。 “理解理解……” “不过有件事一直让我愁心许久,我想先生或许知悉,以您对此病的了解,不知怎么我家两个儿子接连染上?”,白硫重宸忽然问。 “啊,哈哈,那真是十分古怪了。” 他继续问,“接下来不知先生打算如何治疗?” “好,好,这自然是应当的。” 这处宅院结构是两侧偏房夹着主屋,将厌和琼住在一侧相邻的房里。 将厌注意到他兜帽底下的侧脸无一丝血色。 正在呕吐的人无暇顾及他的风凉话,吐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里再没有东西可吐,才直起腰,虚脱的坐到一边的椅子。 男人那种受不了的表情让将厌无法理解,他咬了口苹果说,“死人经常能见到。” 他忽然停住,用一种相当迷惑且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向将厌,“你觉得那会是人类?” “你之前有见过这种病吗?”,他感受着口腔的酸甜问。 “呵呵,你应该见见更厉害的……例如头掉了还能走的尸体,它们把死人头放在自己脖子上,就成了它自己的。”,将厌呵呵笑着,让话语更一步恶心。 看样子男人完全不知道怪物的存在。他没继续这个话题,换个问题问,“之后呢?你要熬个什么……魔药?放两根不知道哪里扯来的青草叶子煮一锅成分不明的冒泡的绿色浓汤,一碗喝下去就能起死回生?” “亲爱的,张嘴让我看看,你嘴巴里是不是有两颗毒牙,专门对着身边的人喷射毒液。”,对面的人没反应,还在嚼着那该死的苹果,他现在看见任何人把任何一样东西 他咽下喉管的反流,坐直身,面对着将厌,“相信我,白硫重宸是个贵族,贵族穿华丽的长袍,佩戴昂贵的珠宝,我知道他们那身漂亮装饰底下是什么,就像我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我之前给贵族当过一段时间的私人教师。”,因为呕吐再加上长时间说话的关系,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你的表情十分无礼。”,琼皱起眉毛提醒。 “很多。例如土地管理,仆从奴隶,商贸账务等等,总之就是如何运作家族事务。” 琼选择性无视了对方话里的轻浮,他把身体靠回椅背,长腿伸展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说,“因为我之前任职过一家新晋贵族的管家。” “大部分是这样。但那家退休的老管家和我有些深厚的情分,他膝下无人,便举荐了我。”,琼向他微笑了一下。 是他先问,男人回答。可他本没有向他说明的必要,总而言之,他认为——男人不会白白废话。 那种微妙的笑容始终停留在男人脸上,“是啊,后面有更大的“油水”来了啊。” 看着离开在门口的身影,将厌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疑心病。 身体感到疲惫。 他把门带上锁好,决定先休息再说。 一张能躺两人的矮床靠在最里面的墙壁,床头左上方固定着一个单层木制架子,对角有个半人高的神像雕塑,而在琼刚刚吐过的窗户旁,摆放着一盆长势不错的天堂鸟。 做完这些,他再次确认房门紧锁,然后便把角落的行李箱放到床上,打开—— 他帮他理顺头发,擦净脸颊,便拥着他一同躺进被子。 屋里一片黑暗。 出门的时候,旁边的屋还亮着灯。将厌驻足了几秒,转身踏上出院的小道。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牢房。 他沿着这条路往外走,漫无目的…… 他渐渐慢下脚步。为什么不去问问男人?不管他的理由真假,既然有备而来,总不至于跟他一样毫无准备。 奇怪。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里朝他抓来。 “我是该夸你一句活力四射吗……” ——可他不觉得这值得琼如此大动肝火。 “我什么也没做。”,他头也不回的说。 他将眼神转向他,做了个我没准备那么做的口型,男人额角跳动了一下,怒火更盛,正要发作,将厌伸出手指了指树丛外的小屋—— 转移到另一边的主道上。 将厌和他并排走着,问他,“那是哪里?”,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又问了一遍,“那个很小的屋子。” “那间屋子是白硫家的私人圣堂。” “也许这家人格外虔诚呢——”,琼说着,想起自己没发完的火,“嘿,别转移话题!你不能再这样鲁莽了,我们必须一起行动。” 琼把脸转向他,他那对深邃的绿眼睛在火光下颜色变淡了,接近于茶色,闪烁着像猫一样的细微光泽。 “没有,我一路到这里都没有——”,将厌不以为然,他很确定没人看见自己,但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停住了,“你怎么在这?” “我刚好看见你鬼鬼祟祟,实在不能放心。”了判断。 他转过脸,不再看他,脚下步伐快了些,“你跟踪我,是因为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 “我对你有几根毛不感兴趣。” 将厌突然停下。 随着这话,琼霎时收了声,也竖起耳朵听。 他伸出手,指了一下右前方的黑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抬脚走去。 廊道前面的院子四十几平,中间有口水井,水井十米外立着几个晾衣杆,上面挂有摆动的床单。 从石像的遮挡下向院里看,橙红火光内,一个身影伏在井边哭泣。身影有着一头齐肩的黄色卷发,背对他们,穿的还是和白天相似的灰扑扑的仆人服侍。 “哦,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拿着,去给她。” “你自己怎么不去。”,握着手里冰凉的瓷瓶,将厌挑高了眉。他当然明白男人是想从这女人嘴里套点有用的,可不想就这么听从了他的话。 琼又向后抓了下头发,露出宽阔洁净的额头,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这些天的相处,将厌发现这个动作意味着男人的焦躁。他在焦躁什么?他想。 所以,他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向着院里走去。 她用手背抹干净眼泪,眼泪紧接着涌出来,怎么都抹不干净,她便干脆抱着头放声大哭。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芙拉僵住身体,她急忙抹了下眼泪抬头看,是个年轻男人,有着薄薄的嘴唇,锋利的眉眼,站在光亮里,高高的俯视着她。 “拿着吧,这玩意儿对皮肉伤有用。”,男子朝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怀里的瓶子。 “你是白天来的客人……” 女孩半长不短的头发毛躁的披在肩头,没有像白天扎紧脑后。 “白天真是谢谢两位了。”,她垂着眼小声说。 “不是的,我没有偷东西!”,女孩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抬起头,眼底残留的泪光闪烁。 芙拉再度把头低了下去,长久没有说话。将厌耐心等待。 哦,得罪了主子的仆人,和判死刑没差别。他注意到女孩攥紧在膝盖的手。 “我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好不好过,都是混口饭吃。”,芙拉语气显得低落,她往后拢了一下垂在脸颊边的头发。 女孩抬头看他。——没有人能帮我。 “事要讲出来才知道啊。”,蹲的实在腿麻,将厌一屁股坐到水井边,一条长腿悠闲地伸直,他斜着眼看着犹自挣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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